【第七十章】(2/2)
裴峦隐抑着情绪,克制着颤抖涩栗的声线,鼻翼小幅度的翕动着,“儿此回确乎是做错了,儿今时今刻后,都不会再做离府出走之事,更不会剑走偏锋,这一点,请父亲和母亲安心。”
裴季容亦是动容,凝声道:“那你且如实交代,你昨夜从兽医医铺离开之后,究竟去了何处?”
吴氏道:“峦哥儿,你就告诉我们实况吧,我们只想知晓你昨夜到底在何处歇脚。”
裴峦喉结上下升降了一些幅度,晌久,适才拂袖抻腕,手指指向了窗扃之外的某个位置。
“蘅芜院?”裴季容闻言,蓦然变了容色,“你的意思是,你昨夜便是在蘅芜院当中?”
蘅芜院与梨香院只有一片竹苑和一条鹅卵石的距离,走一盏茶功夫的路,就能够到,他们昨夜寻他寻得快疯了,哪承想,他们寻翻了天的人,居然就在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
裴季容的容色,变得一阵铁青一阵黯黑,庶几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裴峦觉得父亲可能要痛斥自己一顿了,但他不得不哽住脖子开口道,“我昨夜避藏在蘅芜院当中,本来想要避藏在友朋家中,但放眼全京城,我没有可信任的人,而我对玉娘心生信任之心,我觉得自己藏在她那处,她不会赶我走的。”
提及了玉娘,吴氏亦是隐微地变了脸色,一时之间,心绪变得复杂,却只听裴峦解释道:“我本来想一直避藏至春闱的那一日,但玉娘和世子爷,他们倾听我说了很多,也鼓励我,让我直面问题,不逃避,让我有勇气跟父亲母亲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所以——”
裴峦嗫嚅了一番,“所以,我今朝就回来了,就是想要同父亲母亲坦诚此事,我不愿念书,不想考科举,更不想赴春闱,我想做我自己真正喜欢的事。”
吴氏忍不住问道:“峦哥儿,你就这般不喜欢念书么?你看看年初,你的排名在一百七十名,只消你再争气一些,就能进步,今岁的春闱若是不中,还能有翌年,后年,大后年,一直考到中为止……”
裴峦骤地阻住了吴氏的话辞:“可是,我真的,读得好痛苦!……”
少年庶几是声嘶力竭地道出了这样一番话。
吴氏显然地怔忪了一番,她没有料知到裴峦竟是会这般说。
裴峦掩藏在袖裾之下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他流着泪,啜泣地道:“我,我不知道,念书的意义在哪里……在书院之中,每天皆是在被骂,不是被夫子打手心、罚抄被同窗嘲笑……在「念书」这一方面,我就是一个……一无所长的人。”
“若是干了这一行,成为陶匠,可能俸禄薄微,可能衣食住行都变得持俭,但我在捏泥塑陶、与各种小动物接触时,我感到一种由衷的自在与快活。”
“父亲,母亲,我真的很想让你们同意。我不是四位少爷当中最出色的,我平平无奇,但我骄傲,因为你们是我的父亲和母亲。在过去的好几年,我一直都听你们的话,这一回,能不能让我听从我的心声?”
吴氏怔愣住了,没有料知到,裴峦心中竟是这般想。她张了张口,意欲说些安抚的话,却是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虽然是与裴峦日常接触最频繁的人,但至于他心中具体在思量些什么,吴氏却是绝对不知情的,她也很少去问过。
因为吴氏觉得裴峦的想法,并不是那么重要。
在大邺,每一个少年都是这般过来的,十年寒窗苦读,一举成名天下知,科举对于他们而言,是最正确的道路,毕竟只有攀登上青云梯,才能真正实现阶级迁跃,才能光复裴府门楣。
但她所生养的裴峦,他的心,明显不在念书这里。
当裴峦说自己是一个一无所长的人的时候,吴氏觉得自己整颗心,都碎掉了。
她搂住了裴峦,一时间红了眸眶,她心中催生出了剧烈的动摇,她不想再强逼裴峦去念书、考科举了,他喜欢做什么,那便让他去做罢。
她不会再拦他了。
吴氏望向裴季容,用央求的口吻道:“老爷……”
一直陷入缄默的裴季容,此一刻终于发声,道:“这科举,咱们不考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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