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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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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平叛的事务繁重,使君和陆少师会有交集,也是常事。

但任谁也没有想到两人竟会如此亲密。

毕竟,到过京兆的人都知道定远侯夫妇都多相爱。

琴瑟和鸣,鹣鲽情深。

一个是太后近臣,一个深受长公主信重。

先前夫妻二人因战乱流散,赵崇很是绝望,差些就要以身犯险,那等深情不知惹了多少闺中少女落泪。

后来虽然有传言,两人早已和离,却也没太多人当真。

现在想来,这其间的内情还真不少!

但副官们并没有表露太多,只是安静地收整文书,跟着柳乂去书阁。

柳乂轻声解释道:“她睡醒不见人会闹脾气。”

“下次若是有要紧事,”他继续说道,“让王若直接开书阁。”

两人的举止亲密,但亲耳听到这等低柔细语,副官们还是极为惊愕,连为首的杜副官都睁大了眼睛。

柳乂的神情倒是平静,他漫不经心地走进书阁。

走在后面的林副官忽然发觉,门前挂着一盏小灯。

看起来花里胡哨的,一点也不像使君会用的,却被很仔细地用银杆挂着,又仔细地加了灯罩。

他踉跄了一下,旋即想到了王若之前说的话。

王若近来不知道遇了什么事,总是愁眉苦脸,动不动就要感叹:“就没见过这么难伺候的祖宗!”

琐碎的蛛丝马迹连在一起,在刹那间变得清晰起来。

夺人之妻,金屋藏娇,什么古怪的词汇都蹦出来了。

林副官擦了擦汗,再也不敢多想。

柳乂带人离开后,陆卿婵又睡了许久,她醒来的时候方才知道他已经出府了。

他虽然不说,但她依然是能感觉到气氛的紧张。

定然是又出事了。

只是不知道是京城那边,还是段明朔那边。

陆卿婵站在桌案前,执着毛笔写字,她还在抄《尚书》。

抄着抄着,她又想起了五经博士韩让。

那时陆卿婵给长公主讲《女尚书》,韩让给长公主讲《尚书》。

他们两个人讲得都不好,她是因为没有看过、没有学过。

直到太后让陆卿婵讲的前一日,她才急匆匆地遣人去书斋买书,才头一回打开这传闻中的《女四书》。

韩让讲不好则是因为他自有观点,不愿因循守旧,更不愿顺着长公主的心意来。

长公主爱听杀伐,他偏要讲仁政。

因此韩让一直没有升官,做了许多年的五经博士。

陆卿婵也不知道她为何会突然想起这些旧事,她只是有些莫名的心慌。

昭阳殿走水的那夜亦是如此,这种慌乱是发自心底的。

没有缘由,也没有例证。

她将笔搁置在桌案上,靠坐在檀木椅里,向小蕴说道:“让王若过来。”

陆卿婵的姿态有些萎靡,气势却凌厉了起来。

小蕴愣了愣,差些没有适应过来。

她下意识地在想,姑娘是怎么发现她和王若有勾结的?

陆卿婵掩住面容,慢慢地向后倚靠:“快些。”

小蕴正色应下:“是,姑娘。”

王若过来的时候便有预感,柳乂将京兆的事给瞒下来了。

陆卿婵难得休息两日,身子又还没好转多久,使君自然不想让政事扰了她的心情。

但她这般敏锐,怎么能轻易瞒得过?

陆卿婵的手肘撑着扶椅,静默地看向王若:“是京兆出事了吗?”

王若方才还在心中编排措辞,想着要怎样将陆卿婵哄骗过去。

听到她这样直接地问,王若差些乱了神色。

他维持着笑眼,缓声说道:“下官是管内务的,姑娘,对外间的事也知之甚少。”

陆卿婵的指尖轻点在扶椅上,她的容色冷淡,没有丝毫在柳乂面前的娇柔温婉,就像是一尊精致的玉像。

但那漠然的神情,偏偏又和柳乂相像到了极致。

宛若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陆卿婵慢声说道:“是刺杀、暴/乱、还是哗变?”

虽然已经到了二月,但前日刚下过雪,如今天正寒,连呼啸的风都是冷的。

王若却觉得此刻心底的冷才是真的冷。

陆卿婵是在乎长公主的,在乎京兆的事。

她并不是众人认为的那样薄情,也并非是平日表现出来的那般天真懵懂。

到底是长公主信重的近臣,而且还坐到了公主少师的高位,连在河南尹张逢面前都说得上话。

王若先前一直不愿承认,但他也知道陆卿婵此人绝不简单。

他到底是怎么看走眼,才会将她当做甘愿被娇养的外室?

早先他就该意识到的,陆卿婵使唤他时,比他父亲还自然。

王若有些艰涩地说道:“兼而有之,姑娘。”

“龙武军中尉蒋忠良谋反,如今京兆已经陷落。”他沉声说道,“天子北狩,太后和公主业已分两路前往泾源……”

王若的笑眼没再弯起,正色地说道:“这都是刚传来的消息,还多有疏漏,姑娘不必惊慌。”

陆卿婵的指节微微发白,听到龙武军中尉谋反时,她便明白京兆是保不住了。

叛军还未攻入,禁军倒是率先哗变。

只是不知道蒋方良会自己举旗,还是与段明朔里应外合。

前者不可怕,后者才是真的麻烦。

陆卿婵低声说道:“备车,我要回官署。”

小蕴立在侧旁,有些为难地说道:“姑娘,使君特地留了令,让您好好地在府邸里休整。”

“琅琊柳氏满门忠烈,使君的父母亦是殉国而死。”陆卿婵深吸了一口气,缓声说道,“如今四方飘摇,山河破碎。”

她垂眸说道:“比起在他的羽翼下茍安,我还是更想做点什么。”

王若也有些为难,斟酌地说道:“下官知道您心中担忧,但姑娘您此时离府,又让使君怎么放得下心?”

“柳乂要是知道,也会赞成的。”陆卿婵带着脾气说道,“他不是那般在意儿女私情的人。”

王若神情微怔,最终却还是应下了。

他只是没由来地想到,使君真的不在意私情吗?

陆卿婵到官署的时候,张逢正焦头烂额地看着文书。

向来随和的他难得发了脾气:“你说谁做了贰臣,龙武军中尉蒋忠良?”

陆卿婵也极是愕然,方才王若与她讲起的时候,还没说蒋忠良的抉择,没想到这样快的功夫,他便已向段明朔投了诚。

“平王、平王特意下了诏令。”侍从颤声说道,“说封蒋忠良为征西大将军……”

在段明朔起事的肇始,平王便在燕地称了帝的。

但在未沦陷的地方,多还是称他为平王,既不称僭帝,也不称陛下。

很是微妙。

“蒋忠良的稚子蒋七郎在段明朔的幕府任职过。”陆卿婵轻声说道,“他的妻子亦是燕赵人士。”

她娓娓道来:“蒋忠良跟段明朔大抵在多年前就已有勾结。”

陆卿婵本来以为她会惊慌的,但真正了解来龙去脉后,她反倒渐渐地冷静了下来。

京中的事务纷杂,她最了解的莫过于职官。

陆玉虽然趋炎附势,但因为他,她自幼对这些事也算是耳濡目染。

张逢和一众侍从也有些惊讶,紧忙拉着她坐下,让她再多说些。

陆卿婵声音轻缓,却条理分明,很是清晰。

战乱时最怕的就是消息的隔绝与不同步,前朝曾出过臣还未死,便先制出墓志铭的荒唐事。

如今东都的众人对京兆的事宜也知道得不多,未知本身就会令人恐慌。

等到陆卿婵说完以后,原本乱成一锅粥的官署也渐渐安定下来。

再没有比多方受敌更复杂的事。

如今的局势,只会比去年冬天洛阳围城更紧张,也更复杂。

柳乂是更晚些时候过来的,他看了眼陆卿婵,便向着里间走去。

跟着他来的还有许多将领和长官,几乎现下在东都的所有重臣都聚在了一处。

陆卿婵攥着笔的手细细地颤了一下,她却没有停笔,继续往下写去。

长期的伏案让她的肩有些酸疼,但她一刻也没有停下来。

现今局势正乱,若是能够早些厘清,也好使这战火烧得别过分猛烈。

暮色深沉时,里间的会议方才结束。

陆卿婵坐在圆椅里,执着文书一字一句地低声念着,正当她看得眼花、觉得有些昏沉时,一双手忽然扣住了她的手腕。

屏风遮挡住了纷杂的视线和声音。

柳乂的神色如常,并没有愠怒的意思,但他攥住她手腕的力道,却并不轻柔。

“不累吗?”他低声问道。

柳乂扣住陆卿婵的腕骨,捏了捏她泛红的指节。

她的心弦绷得紧紧的,近乎有些不敢答柳乂的话。

“早先便说过,没有要关着你的意思。”柳乂声音轻柔,“但是阿婵,有些事也不要做得太过分吧。”

“外间现在这么乱,”他缓声说道,“你贸然出府,至少也应令人先知会我一声。”

柳乂揉了揉陆卿婵的指尖,容色依然是平和的。

但她却越发紧张。

陆卿婵垂眸轻声应道:“抱歉,我不是有意的。”

“不用跟我说抱歉。”柳乂掩住她的唇,俯身说道,“在我这里,你永远都是对的。”

“哥哥只是想问你,阿婵。”他的眸色晦暗,“你这样急着过来,究竟是为了国事,还是为了某些人?”

适时砚台忽然坠在地上。

碎成齑粉。

声音清脆,如若惊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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