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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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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陆卿婵眉眼低垂,她的面容上仍带着病气,指尖苍白,像是薄薄的雪。

“好多了。”她声音很细。

她的神情透着一股惊人的脆弱,仿佛连擡眸的气力都提不起来。

方才初睁眼时,陆卿婵以为自己好转许多,但思绪好像仍有些混乱,身体更是没有恢复多少。

柳乂的手停在半空,而后缓缓地收了回来。

他微微侧过身,为陆卿婵倒了一杯水。

指节分明的手指扣在瓷杯上,如玉石般漂亮。

她静默地看了一眼,便垂下了眸子,像是仍然有些少许的害怕。

柳乂顿了顿,他将眼底的暗色很好地敛了起来,温声说道:“喝些茶水吧,医官马上就过来了。”

说罢,他便站起了身。

病中的记忆混沌模糊,苏醒后渐渐变得明晰起来。

陆卿婵有些微怔,她慢慢地回想起做过的出格之事。

长期的高热将她对时序、空间的感知消磨大半,至今还有些残余的深重影响。

此刻柳乂要起身,陆卿婵禁不住像少年时那般,下意识地不想他离开,但另有一道声音在心底阻止她,停止这逾矩的行为。

最终她的手还是先于纷杂的思绪而行,轻轻地拽住了柳乂的衣角。

陆卿婵的头低低地垂着,细瘦的手指不断地颤抖。

她可能是病得太久了,心神都被搅成一团乱麻,如今高热退去后,意识仍然有些迷乱。

就苏醒的刹那脑中清晰,这还没多久又变得混乱起来。

柳乂的身子倏然一僵,他克制地回身问道:“怎么了,阿婵?”

“先别走。”陆卿婵吸了吸鼻子,“可以吗?”

她的状态不对。

柳乂神情震动,他俯下身直接抚上了她的额头。

陆卿婵已不再发热,但那双点漆似的眸子依旧带着些迷离,眼眶微红,极是引人生怜。

她的吐息很细弱,手指无意识地攀上柳乂的脖颈。

就像幼时那般,对他有着天然的依恋和信任。

即便她在这个人身上受过很多次伤,心底总还是对他有着希冀,毕竟他们像兄妹般共同生活在一起过整整十年。

“还难受吗?”柳乂急声问陆卿婵,“是胸口还疼吗?”

在寒冷的冬日里,摇曳的灯火散发着金色的光芒。

但这些都不及他那双清澈的眸子,更为明丽。

“没有……”她细声说道,手臂却将他攀附得更紧,“我想净手,手上都是血……”

陆卿婵漆黑的眸子低垂着,长睫将她的眼睛遮住,让柳乂看不出她的情绪。

但他仍是清楚地感觉到,陆卿婵有些害怕和紧张。

当她说手上都是血的时候,柳乂忽然便明白了症结的所在。

八岁那年,他被兄长带回河东,曾有很长一段时间见不得红色的物什。

后来遇到陆卿婵,这个走路都能磕碰到膝盖的笨姑娘,这症结才慢慢地好转。

因为他常常要抱住她,给她清理伤处,不得不见到鲜血,看得多了,也不会再犯恶心。

柳乂是万万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他的姑娘也会如此。

陆卿婵有些茫然,她迟疑地问道:“是不是没有水?没关系,有布吗?我擦一擦就可以的。”

她说话时很小心,就像是很怕会给人带来麻烦。

即便她连这里是何处也不清楚。

“有的,阿婵。”柳乂神色如常,安抚地说道,“待会儿我来给你净手,好吗?”

他不断地转移着陆卿婵的注意力,将话题扯到别处:“你以前常常笨手笨脚的,总将伤处弄得更严重,现今可有好些了?”

“啊……”她微微垂眸,“好些了的。”

她像是刚学说话的孩子一样,组织词句时很犹豫,声音也很轻。

医官每隔一段时间都会过来,柳乂看了眼在门外徘徊的医官,示意他们进来。

陆卿婵拥着厚毯,她竭力凝神看清医官们的脸庞,却总觉得他们长得是一样的。

掌心里的血污浓重,带着难闻的铁锈气。

就这样诊脉不太好吧?

她看向柳乂,再度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我可以先净一下手?”

柳乂却先掩住了陆卿婵的眼睛,将她揽在怀里。

“没关系的,阿婵,先诊脉吧。”他轻声说道,“待会儿我用热水给你净手,好吗?”

陆卿婵有些犹豫,但到底还是伸出了手。

她的细腕如今越发纤瘦,腕骨凸起,那弧度极是惹眼,轻轻地搭在脉枕上时,就像一截羊脂玉雕琢而成的玉塑。

白生生的手上,没有一丝血迹,至多有些划痕罢了。

陆卿婵却似是有些不好意思,诊过脉后就放下了手。

她将手按在软布上,轻轻地磨蹭着。

柳乂轻扣住她的手腕,等到诊过脉后,令侍从端来瓷盆。

水是温热的,陆卿婵被攥着手放进瓷盆里,她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向手上的血迹。

真奇怪,为什么洗不掉?

她忍不住地说道:“容与,你用些力气。”

话音落下后,陆卿婵才发现她不知不觉地唤错了称呼。

她的指尖微动,额侧的xue位突突地疼。

她是在洛阳,对吧?

陆卿婵绞尽脑汁地回忆昏迷前的记忆,张逢,赵崇,王氏,安启,段明朔……

这里不是河东,她不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

乱世已然开启,如今洛阳更是乱成一锅粥,不过好在柳乂来了。

陆卿婵凝眸又看向掌心,血迹凝结在手上了,肮脏又粘稠,颇有些骇人。

柳乂细细地濯洗着她的手指,葱白般的手指干干净净,怎么洗都还是老样子,根本洗不掉那不存在的血迹。

陆卿婵有些丧气,她垂着头说道:“是不是太久了,洗不掉了?”

她忍不住用小姑娘的语气说话。

即便她的理智在不断地告诉她,这里是军营,并不是河东。

“好像是,不过没关系,阿婵。”柳乂用软布将她手上的水渍擦净,“涂上脂膏后再过几日兴许就好了。”

他将脂膏轻轻地推开,柳乂的手指是冷的,陆卿婵却觉察到一股强烈的、灼烧般的热意。

她忍不住地想要将手往回缩,但还是按捺住了这个欲/望。

这血迹洗不净,她干什么都麻烦。

只要看到受伤的血迹,陆卿婵便禁不住地想起在河阳军营帐里的那一夜。

握住短匕捅进段明朔胸膛的感觉极是奇异,她到现在都没法忘怀。

拿安启的身体做挡箭牌亦是,有种病态的快意。

放纵与杀夺是成瘾的。

陆卿婵垂下眼帘,晃了晃脖颈。

她的足腕上还带着柳乂那日强给她佩上的脚镯,但他好像转了性子似的,自从她苏醒后,便安排了侍女来看护她,自己都鲜少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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