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1/2)
第五十七章
真是疯了!
不过就是说了两句,还当真要寻死!
“回来!”安启快被脑中的怒意冲昏,他纵身下马,径直拽住了陆卿婵。
他用的力道极大,几乎要将她的胳膊给掐断。
陆卿婵半边身子都要往下坠去,此时被突然地抓回来后,心房都快要跃出喉口。
她萎靡地软倒在地上,剧烈地咳嗽起来,鲜血顺着她的指缝往下流淌。
安启看得心惊,褪下披风,粗暴地裹在了陆卿婵的身上。
他回身的这一刻,刚好将她的身形挡得严严实实。
他厉声说道:“你是找死吗!”
变故就发生在一刹那之间。
接天的箭雨破空而来,带着火光,就像是铺天盖地的坠星,连破晓的日光都被遮掩住了。
安启瞳孔紧缩,深知是有人埋伏在附近。
他急声唤道:“撤!”
骑兵最擅长俯冲,然而高台之上,却早有人候着。
在黑暗与白昼的交接处,一支不知何时到来的精兵早已占据了最绝佳的杀敌之地。
利箭从后方直接射穿了安启的身躯,他瞬时便止不住地向前仰去,喉间亦是溢出了温热的鲜血。
变故发生得太突然。
陆卿婵咬紧牙关,用手背抿了下唇边的血。
她拼尽全身的力气,擡手抚上安启的肩头,强撑着用他的身躯做挡箭牌。
炽热的烈火,比之天光更为明丽。
汩汩的鲜血将陆卿婵的掌心浸透,此刻她只觉得这浓重的铁锈气无比安心。
她漆黑的眸子,也被箭光照亮,像是灼灼燃烧的坠星。
那样精锐的一支军队,在绝对强大的力量面前,不消一盏茶的功夫就被杀戮殆尽。
陆卿婵站在死人堆里,柔美的脸庞上满是血污,她的眸里却全是破碎的光亮。
安启的头渐渐低垂,这个曾经一手就能扼住她脖颈的人,此刻比一个兔子更好杀死。
当这个念头生出来时,陆卿婵自己也有些愕然。
乱世的序章才刚刚拉开,她便已被这浓重的杀戮之气所侵袭。
更微妙的是,她心里并没有不适。
陆卿婵只知道,她是活下来的那个人。
她这一生的气运,一定是全都用到今日了。
但她的气力也要用尽了,陆卿婵再也撑不住安启的身子,她重重地向着后方倒去。
她仰躺在陡崖边,擡眸看向天空。
有什么白色的、小小的物什,正在缓缓地往下坠落。
陆卿婵想要擡手抓住雪花,却怎么也提不起力气,连眼皮都想要阖上。
肺腑的滞塞痛意将要到达顶峰,就像是浸在沉重的深水里。
安启的披风已经被血水浸透,她的身上也全是灰尘和血污。
陆卿婵是肮脏的,可她的心里却是一片澄净。
因为她看见了月光。
蟾光月满,清辉万里。
曾无数次到访过她梦境的疏冷少年,正发疯般地疾驰着向她而来。
“啊……”陆卿婵发不出完整的声音,只能从喉间溢出破碎的低吟声。
柳乂纵身下马,直接将她抱了起来。
“先别阖眼,阿婵。”他在她的耳边一遍遍地重复道。
柳乂的手穿过陆卿婵的腿弯,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
她身上都是血,将他的外衣也都弄得脏污。
柳乂是喜洁的,但此刻他却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似的,仍旧紧紧地抱住陆卿婵。
胸腔里的滞塞痛意在不断地蔓延,她虚弱无力地蜷起手指。
“疼……”陆卿婵细声唤道。
眼泪顺着她的脸庞往下流,但她还是极力地睁大眼睛,看向柳乂。
他将她抱到车驾里,很轻声地安抚她:“再等等,阿婵,医官马上就过来了。”
然而在陆卿婵看不到的暗处,柳乂的指骨都绷得近乎透明。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人,如今却颤抖着手为她擦净脸上的血污。
当柳乂的手抚上她的脸庞时,陆卿婵才敢相信这不是他在临死前臆想出的幻梦,柳乂他真的来了。
在她根本不敢妄想他会来救她的时候。
柳乂真的来了。
压抑经年的泪水,瞬时便像决堤一般,尽数落了下来。
陆卿婵虚弱地攀上他的脖颈,她的手臂细瘦,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她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滚落,像断了线的珠串,大颗大颗地坠在柳乂的手背上。
柳乂揽住她,声音低哑地说道:“我来迟了,阿婵。”
陆卿婵的哭声细弱,却像这世间最尖锐的利刃,只须一声低泣便能令他摧心剖肝。
她摇了摇头,像是想说他来得并不迟。
可是她的眼泪分明在说,你怎么才来?怎么在她受尽苦楚后,方才到来?
“我很抱歉,”柳乂压着声说道,“迟来了这么多年。”
他紧紧地揽着陆卿婵,骨节分明的手指深深地陷进了她的腰间,那隐约可见的青色血管亦如山峦般尽数凸起。
陆卿婵已经没有任何气力了,她的眼皮最终还是重重地阖上。
昏迷以后,尖锐的痛意变得绵长细密起来。
她蜷缩在柳乂的怀里,脸色苍白如纸,唯有眼尾泛着红。
车驾行进得极快,没多时就到了附近的营帐。
柳乂始终没有松开陆卿婵,即便是到了营帐后仍旧一直抱着她。
她已然精疲力尽,不能再承受更多。
但柳乂亦是彻夜未曾阖眼,从河东到洛阳的这一路,他几乎没有片刻的休整,知晓她被河阳军掳走后,更是整夜地难眠。
现今终于将人救下,他的心弦仍旧绷得极紧,不敢有片刻的放松。
陆卿婵的肺疾越来越严重,几乎到了危机生命的地步。
医官也极是忧心,在为陆卿婵诊脉后,瞬时便皱起了眉。
几人一起草拟方子,又紧忙喂她服下救命的药丸,但陆卿婵的脸色始终没有好转。
掀开她的眼皮后,是满是血丝的一双眸子。
在河阳军的时候她带病受审讯,方才又是彻夜地逃亡,一直撑到刚刚才昏过去,已经是到达极限了。
柳乂坐在她的身边,就像玉像般偏执地望着她,一刻也不肯移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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