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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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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遭的声响纷乱,似是还有一支军队就在左右。

陆卿婵的身体已经快到极限,当看到道路的尽头是陡崖时,她的心里只余下了绝望。

水流湍急,重重地拍打在礁石上。

她的眼眶酸涩,连视线都有些模糊。

可那铁蹄齐齐踏在地上的沉重声响,已经快要将她包围。

陆卿婵甚至不敢回过身,利箭破空的声音越来越近,她几乎可以感受到军队的至深杀意。

她只能在心里拼命地希冀着,来的是勤王的援军,而非是河阳军。

她都走过那般多的岔路,总不会还能被他们捉住吧。

当瞧见远处高高骑在马上的人是安启的时候,陆卿婵便明白她是没法摆脱命运了。

陆卿婵将游鱼玉佩握得越来越紧,她心里的最后一道防线已然崩溃。

但她还是看了眼那陡崖。

有巨大的石块滚落下去,堕入萦绕在山壁的薄云里,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

随着安启一起过来的是一支精兵,远远地就能令人感受到那阵锐意。

似是河阳军,又似是段明朔的亲军。

看来他是着意要她死了。

陆卿婵很绝望开始想,是落入他们手中更痛苦,还是坠落悬崖而死更痛苦?

军队的行进速度极快,几乎没过一息的功夫,安启就到了陆卿婵的跟前。

他的神情极是冷酷,眼底满是杀意。

陆卿婵也是这会儿才清晰地忆起,他也是浴血多年的悍将。

安启看她时,就像是在看一只不驯的鸟雀,他冷声说道:“陆少师还真是果勇,这回是在下识人不清了。”

陆卿婵裹紧外衣,黎明前的寒风带着怒号呼啸。

她的身躯瘦弱,若是风再大些,几乎就要将她吹走。

震慑的冷箭擦着陆卿婵的发丝飘过去,她的发带早就飘落,乌黑的长发被冷风高高地吹起,将那张带着病气的苍白脸庞尽数显露出来。

她没有开口,手指已经冻僵,但仍是紧紧地攥着缰绳。

安启没有直接令人射杀她,而是令人将她缓缓地包围住,似是在享受这种慢慢杀死猎物的快乐。

陆卿婵从马上跳了下来,她怕这马发疯,将她往狼匹的口中送。

许是因为真的濒临死地,她的心里忽然有些放松。

身后就是万丈陡崖,可即便是粉身碎骨,也比落到这群人手里被肆意折磨得好。

陆卿婵的脚又落在地面上,她的身子虚软,就像是踩在云上似的。

她擡眸看向神情冷酷的安启,忽然想起一桩旧事。

长久以来,前朝成阳公主一直都被当做水性杨花的浪荡/女子,为了保全性命,甚至甘愿更易七夫。

可是在高祖篡位时,她却毅然决然地选择自焚而死。

此事众说纷纭,徒留一段唏嘘。

然而在此绝境,陆卿婵陡地想明白成阳公主到底因何而死。

她辗转在各路枭雄之间,为的不是保全性命,或许是期盼有朝一日能够复国。

可当实力最强劲的高祖篡位后,这个愿望便再也没有实现的可能。

而且她作为前朝公主,是势必要被纳入新朝后宫,与敌为侍妾的。

乱世里的女人,既悲凉又无奈。

更可悲的是,心中存着理想的女人。

成阳公主的死绝不是简单的自焚,她是殉国而死——

她不愿茍且偷生,更不愿与仇雠共枕,然而她这样果勇的死却只被解读为风月。

陆卿婵牵着马匹的缰绳,艰难地维持着站立的姿态,她总还想要保持少许公主少师的体面。

但肺腑里的痛楚越来越甚,长久的高热将她最后的精气神也全都消耗殆尽。

眼前阵阵地发黑,陆卿婵连游鱼玉佩都快要握不住。

背上还有箭袋和一柄长弓,她本想将之作为最后的武器,如今却成为累赘,将她的身子都要压垮。

陆卿婵把杂乱的物什都取了下来,连靴子里插着的短匕也抽了出来。

安启神情忽动,漠然地骑马上前,几乎就要跃至她的跟前。

他身形高大,将那缕微弱的日光挡得严严实实。

“你不会以为自己还有活路吧?”安启的语气阴冷至极,“嗯?陆少师?”

他的手指轻动,掌心把玩着的是一只金镯。

陆卿婵瞬时便回想起了那荒唐的一夜,想起那满地的血迹和王氏断掉的手。

“我不觉得。”她低声说道。

所有的剑刃都朝向了她,至于弩/箭,更是数不胜数。

但凡陆卿婵稍稍上前一步,估计就会被万箭穿心,所以她继续地往后退。

安启的神色却忽然微变,他厉声说道:“你想死吗?”

晨光熹微,稀薄的金色光芒略微有些灼眼。

陆卿婵握紧胸前的玉佩,她的病容柔弱,声音却极是坚定:“可我不愿作为俘虏活着,更不想作为叛臣活着。”

她的脚跟就贴在陡崖的边限处,只要微微仰身,便能坠下去。

红日初升,其道大光。

滔滔不绝的流水,向着新生的朝阳奔涌而去。

可她的生命就要走到尽头了。

当天光落在陆卿婵的脸上时,她的吐息已经细弱到不及游丝,肺腑里的滞塞痛意在不断地加重。

去年深冬的那场大病,其实早就将她活下去的欲念消磨了个殆尽。

她这一生活得荒唐,活得不漂亮。

若是性子激烈的人窥探到,只怕会气得拂袖离去。

可她也有在很努力、很努力地活着,用她自己的方式。

如今将要死了,倒是可以死得璀璨些。

陆卿婵扬起脖颈,她慢慢地张开双臂,就像展翼的鸟儿般,将羽毛尽数舒展开来。

恍惚之间,她忽然又想起那个旧梦。

垂眸拨水的柳乂坐在船边,一双清澈的眼睛里,盛着明净的蟾光。

他清雅如初,仍是她最喜欢他时的模样。

陆卿婵的眼眶微红,她再也见不到柳乂了。

其实回到京兆前她就已经彻底放弃了的,可那些年他频繁入梦,总叫她没法安眠。

等到柳乂好不容易不再来梦里叨扰她,他便回了京,还是在那样好的盛夏天。

如果那时,他稍稍表露出些许少年时的柔情,她或许就没法再坚持住防线。

陆卿婵的思绪混乱,连她自己都觉得模糊混淆,但她心底有一道声音倒很清晰——

柳乂是不会来的。

他不会来救她,他也没有义务来救她。

陆卿婵站在崖边,耳边又开始轰鸣,唯有风声尚且清晰,在她的耳畔尖锐地呼啸着。

她阖上眸子,在利箭到来之前,不顾一切地向后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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