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2/2)
去岁冬天的那场大病,她本就不多的元气又被夺去大半。
但就是这样瘦弱的姐姐,在家里最危难的时候,撑起了全部的重担。
为了他的前程,姐姐不知费了多少功夫,帮他上下打点。
可那时他还十分不情愿,常常与陆卿婵吵架。
刚刚入职礼部时,陆霄与同僚起了龃龉,是陆卿婵到那人的家中,与他的妻子说情,甚至连新打的翡翠头面,看都没看一眼就送了过去。
那时他还纳闷,这同僚怎么突然转性?
事后很久,那人偶然说漏,陆霄方才知道是陆卿婵在帮他打点。
陆氏的败落伤的是底蕴,京中有流言如果不仰仗五姨娘的那位兄长,陆氏便是再难起来了,可他姐姐却硬生生地将颓势扭转过来,还让母亲坐稳了正妻之位。
这些年来,陆家能够渐渐再起,靠的根本不是他和父亲,全都是姐姐一人在背后力挽狂澜。
陆霄坐在陆卿婵的床边,握住她细瘦的手,眼泪不由地便掉了下来。
如果他能早些撑起家业,陆卿婵就不必这般辛苦,就不必这般委屈求全。
柳乂说得没有半分错漏,他没有做好一个弟弟,更没有做好一个男人。
靠汲取女儿、姐姐的血来换取荣华,这是多卑劣的人才会做出来的事!可他们不仅都做了,还做得心安理得!
陆霄眼睛通红,重重地自己的脸上扇了一巴掌。
直到快正午时,陆卿婵才从迷梦中苏醒过来。
她的身子已经不再发热,但身上还是没气力,侍女见她苏醒,紧忙走了上来。
“这是何处?”陆卿婵环视四周,有些懵然地问道。
侍女端来茶水,服侍她喝下:“姑娘,这是您未出阁前的院落的呀。”
陆卿婵的记忆混乱,她抚着额头思索许久,方才想起昨夜发生的诸多乱事,还未彻底想清楚,外间就传来嘈杂的争吵声。
她好像听见赵崇的声音了。
可能是错觉。
但下一瞬内间的门就被人撞开,陆霄拽着赵崇的衣领,厉声说道:“你有何脸面来见我姐姐?”
陆卿婵惊愕地擡眼,简直不敢相信那连串的脏字是从陆霄的口中吐出。
赵崇似是被他接连不断的辱骂所激怒,他冷笑一声:“你就有脸面了,陆霄?陆卿婵迄今为止做的一切,不都是为了你和你那个偏心到没边的母亲吗!”
侍从竭力将两人分开,但还是没能成功。
陆卿婵披着外衣坐直身子,她拉开帷帐,愣怔地看向陆霄和赵崇。
赵崇见她苏醒,当即就挣开陆霄,快步走了过来:“卿婵,你的身子好些了吗?“
他含情脉脉地说道,只是那张清俊的面孔还泛着青紫,只能让人生出作呕的欲念来。
“滚出去!”陆霄拽住赵崇的臂膀,“我没有你这样的姐夫!”
转眼两人又要扭打在一起,陆玉终于带着一大帮子人赶了过来,护院才顺利将两人强行分开。
“在卿婵的院落里这样闹,像什么样子!”陆玉低声训斥着儿子。
陆霄却别过脸,没有看他。
赵崇理了理衣襟,向着陆玉说道:“岳丈,我是来带卿婵回家的。”
“家?”陆霄冷笑一声,“这里才是我姐姐的家!”
或许是因为在众人面前,赵崇纵是脸肿如猪头,仍保持着礼部侍郎的风度。
“清早叨扰岳丈,是小婿的不对。”赵崇沉声说道,“卿婵此次急病,也全赖赵某照看不周。”
陆玉蔼声说道:“既是贤婿,何来的叨扰?”
陆卿婵看着眼前这场闹剧,心里没有泛起任何波澜,她甚至能推测出陆玉的下句话会说什么。
她的手撑在榻上,忽然从锦被之上摸到什么物什。
是一朵废纸叠成的莲花。
虽是褶皱的废纸,却叠得栩栩如生。
陆卿婵一眼就能看出,这是四姨娘的手笔,她的手最巧。
小时候陆玉让她学女红,她总是做不出来,四姨娘便会温柔地帮她穿针引线,教她一步步地刺绣,但她总是很调皮顽劣,故意假哭着说学不会,四姨娘就会帮她将课业完成。
所以到最后,陆卿婵的女红也没学会。
即便是疯癫了,四姨娘依然能随手就叠出漂亮的莲花。
陆卿婵的眼睛微酸,当她擡手想要揉一揉眼睛的时候,第四位不速之客来到了她的院落。
柳乂身形高挑瘦削,如若未开刃的长剑,没由来地带着些许杀伐。
他衣着很正式,像是刚刚处理完军务,手指轻抵在喉结处,平白带着几分旖旎。
陆卿婵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他会突然过来。
柳乂像是也没想到,陆卿婵窄小的居室里会有这么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