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7章 废品佐料的豪赌与江城焊枪的审判（1/2）

合金百叶窗拉下半边，将汉南产业园午后热烈的阳光切割成一道道斜纹，在雷宜雨线条硬朗的侧脸上镀了层深浅不一的金斑。他目光沉静地掠过桌面上那个执着闪烁的红色指示灯——特斯拉会议请求信号正催命般地亮着，却暂时被搁置一旁。他修长的手指先一步拈起了徐汉卿几乎是踉跄着推过来的那份文件夹。

几张高清照片被抖落出来。徐汉卿的手指点在其中一张特意放大、边缘加粗红色标记的画面上：“就这个，雷总！海关技术科拆了那堆宝贝疙瘩——俄文的壳子糊弄鬼呢，里头这电容的脚锈得快掉渣了，晶片更是跟从垃圾堆里刨出来的老古董一个德行。”他指着那份附带的简短报告上，被自己用吃奶的力气画了三个加粗下划线的结论：“鉴定写得清清楚楚！所有所谓的‘军工级’核心部件，全都是淘汰八百年的垃圾民用料，要不就是彻底报废的废品，模拟电路功能整个一尸骨无存！费这牛劲，就为了复刻个低精度的壳子，坑爹都没这么下血本的！”

“工业垃圾？”雷宜雨指尖在那沓纸面上极轻地弹了一下，纸面发出细微的脆响。他嘴角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那笑容底子却冷得像冰珠砸在瓷砖上。“道具倒是挺齐全。”他语气平淡得像在聊天气，却让旁边的徐汉卿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雷总，这脏水泼得太是时候了，”徐汉卿手心里有点汗腻，在裤缝上蹭了蹭，“奥组委刚夸完我们的新涂层，西格玛那边被我们一锤子抡得晕头转向正缓神儿呢……”

“所以正是好机会，”雷宜雨嘴角的弧度冷冽了几分，“对手这是急了。”他目光扫过照片里那些连歪斜都歪得敷衍的电阻和漂移得离谱的电容，脑子里某个前世的记忆碎片叮当作响地拼合——某个盘踞在南亚的电子垃圾走私团伙玩剩下的把戏。他视线转向旁边正在另一摞文件里埋头翻飞的苏采薇，“采薇，反击那群胡说八道的媒体的料，备好了吧？”

“嗯，”苏采薇猛地抬起头，眼镜片后的目光冷静得像磨过的刀锋，“主轴修复全过程视频精剪版、关键国产化部件的性能吊打清单、老吴带着小徒儿校准动平衡的现场实录，都打包给园区官宣部的小刘了。”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按你之前的话，让小刘‘不小心’漏了点口风给几个耳朵尖的科技版记者，大概意思嘛，就是咱们国产主轴工艺刚刚砸开了王母娘娘的蟠桃园，摘到最大的那颗了。”

“很好，”雷宜雨颔首，目光扫向徐汉卿手里的“宝贝”照片，“这些破烂，”他下巴往文件夹方向抬了抬，“顶多算盘边佐料，现在咱的主菜，该下锅了。”

他这才不紧不慢地伸出手指，轻轻点在那个闪烁不休的红灯上，画面瞬间连通。

巨大的屏幕上，特斯拉亚洲区总监斯宾塞那张棱角分明的脸瞬间占据了大半，背景是某个流线型设计、闪着未来冷光的展厅，几个穿着同样带特斯拉小箭头LogoPolo衫的工程师簇拥在他斜后方，脸上未加掩饰的急切和好奇几乎要穿透屏幕。

“雷总！”斯宾塞略带口音的华语带着一股被时间追着跑的劲儿，“可算联系上了！时间就是金钱！您中午提到的共享充电网支架那个优化设想——就是那个十度倾角，还有关于超充领域合作的可能性，我们有极大的兴趣深入沟通……”

“斯宾塞先生，”雷宜雨温和却不容置疑地打断，像一阵收束了风力的精准微风，“深入沟通当然可以，但前提是，咱得先在一个共识上站稳脚跟——合作这事儿，得大家一起面对眼前的坎儿。”他对着镜头露出一个坦荡得近乎狡猾的微笑，“这不，汉南正好卡在这么个有趣的小关口，正考试呢。像贵司这样高门槛的公司，对合作伙伴临场应变的本事和抗压的能力，总得留几分眼缘瞧一瞧吧？”

屏幕那边的斯宾塞和他身后的工程师们明显愣了一下，脸上都明晃晃写着：这都哪儿跟哪儿？不是说充电桩吗？怎么还整上考试了？

雷宜雨没再绕弯子，示意徐汉卿把那张最具“视觉冲击力”的劣质元件照片直接怼到摄像头底下。“您看，斯宾塞先生，”他语气平静得像在汇报车间温度，“一个半钟头前，汉南收到了一份别致的‘贺礼’。”他特意停顿，确保对方看清了照片上那些“军标”的字样和惨不忍睹的内瓤，“瞧，标注俄文军用标准的信号编码器？新鲜不？”

特斯拉的技术工程师们立刻瞪大了眼睛，他们是真懂行的，那些电容歪歪扭扭的虚焊脚和低劣晶片的糊弄鬼特征，瞒不过他们的眼睛。“Oh，Geez...（老天爷啊……）”一个年轻工程师脱口而出，声音不大，但清清楚楚传了过来。

“军用？”雷宜雨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嘴角的弧度带上了点玩味，他修长的手指精准地指向报告中徐汉卿用吃奶力气加粗的那行关键结论。“经过我们技术大拿徐汉卿的‘法眼’鉴定，”徐汉卿适时地在镜头边缘露出一个极其专业的、矜持的点头表情，“这宝贝的性能连路边摊上十块钱包邮的万用表的安全线都够不着，一测就能让它现原形当场表演原地升天！成本嘛，顶天了五美分？它唯一发光发热的时刻，大概就是被塞进那个集装箱底层暗格里拍下那张‘风光照’的时候了，也算死得其所。”

徐汉卿立刻无缝衔接，切换成机器人般严谨专业腔：“具体表现为电容虚焊导致电压基准漂移超过百分之三百，核心石英晶振频率偏差宛如脱缰野马远超容差范围，温度漂移特性更堪称灾难现场中的战斗机。基本可以确定，设计初衷就是为了精准触发那些低端安检设备的敏感词报警，纯纯的脏活儿道具……”他一口气不带喘地飙完专业名词，把废品本质扒得体无完肤。

斯宾塞脸上的错愕迅速冻结、破碎，最终沉下脸，变得极其严肃。他身后的工程师们眼神也变得像捕猎的鹰。雷宜雨那番云山雾罩的“小考”谜题瞬间解开——这不是冷冰冰的技术故障，这是场精心策划的商业构陷，是要砸汉南招牌的脏水！能把手伸进海关货柜搞栽赃，这水得多深多浑？

“谁干的？”斯宾塞的声音低沉得像压了块石头，三个字，分量十足。

雷宜雨的答案快如闪电：“一家叫‘星辉资源’的，给西格玛资本那帮落水狗打前站的，外加一个我们这儿收钱替人咬主子的焊工班内鬼。”话音刚落，会议室厚重的门悄无声息被推开一条缝，瘦猴那张轮廓锋利的脸探了进来，对着雷宜雨几不可查地点了一下头，又如鬼影般消失。

成了。老陈那边，吐露出来的东西分量够重。雷宜雨语调一转，无缝切换到轻松谈生意的状态：“斯宾塞先生，这些上不得台面的腌臜手段，对‘江城制造’来说，连热身赛都算不上。现在，咱们该干正事了——比如想想，怎么让你我联手鼓捣出来的充电桩支架，散热效率飞升的同时，还能在老天爷发脾气（比如武汉的蒸笼夏天或者西伯利亚的冰封季节）的时候，牢牢焊住那根充电枪？”

他顺手从桌角的笔筒里捞出一支最普通的办公中性笔，像指点江山一样点在桌面上摊开的支架草图某个倾斜角度上：“这个十度的微妙倾角，就是专治你心头病的药方。插拔磨损？不存在。还能顺手把热损耗干下去百分之十一。至于专利池，咱可以这么办……”

接下来的十几分钟，会议室变成了高速运转的精密仪器。特斯拉那边抛出的问题一个个精准刁钻，从热传导的边界限制到五花八门的接口兼容协议。雷宜雨应对如流，字句都精准得像是用卡尺量过。徐汉卿则化身人形数据库，在旁边精准补位，用一个个硬邦邦的数据砸实结论。苏采薇纤细的手指在键盘上飞掠，捕捉下每一处关键节点。

每一次攻防，雷宜雨的话都像是绕开了对方预设的所有伏击点，从旁边开出一条更省钱、更高效、却又能自圆其说的蹊径。没有一丝高高在上的施舍感，却字字句句透着“这路，我熟”的底气。斯宾塞的眼睛像充电成功的灯泡，越聊越亮。初期那种评估考察的眼神不知不觉消失了，变成了被有力引导下的专业探讨与共鸣。当雷宜雨最后抛出一个天马行空的点子——用“龙吟共享单车”那些退役回收的废旧零件，改造成环保又省钱的模块化支架，一个年轻华裔工程师没憋住，“哇”地一声轻呼脱口而出。

“……基于这种模块化回收再生思路，你们北美本土化安装的成本高地，能一脚平了。”雷宜雨适时收尾，“当然，前提是贵方愿意开放一部分最基础的超充技术协议接口，让我们做有限的‘临床’适配调试。”这才是他埋在层层技术包装下的真正目的——一张敲开北美广阔市场大门的通行证。

屏幕里的斯宾塞沉默了，像在快速权衡一枚极其沉重的砝码。窗外，隐约传来一阵阵金属被撕裂、摩擦、塑形的噪音，那是总装车间里老吴带着徒弟们正在处理被破坏的单车车架的声音——焊缝里的沙眼、气泡，就像汉南今天遭遇的这场明枪暗箭。这声音为这场跨越太平洋的重量级对话，谱写着铿锵有力的背景音。

雷宜雨的注意力看似全在眼前的图上，心神却早已分出一缕，飘向了总装车间另一端。他知道，瘦猴那张耐心铺设的网，是时候该收了。

视频会议最终在斯宾塞一句“我们内部会尽快全面评估”的承诺中落下黑屏。几乎就在屏幕彻底暗下去的瞬间，瘦猴如同影子般再次闪入，直接走到雷宜雨身边，脸上那种常年藏在痞气下的阴沉，此刻却透着一股大获全胜的爽快。

“宜雨哥，”他声音压得极低，每个字却清晰如刀刻，“老陈彻底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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