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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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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第九十六章】

雨势愈发滂沱,冷意如霜降一般浓重,出乎东山之上的翳色霾云,正一点一点地蚕食晌午时刻的残日,温廷安不知自己昏厥了多久,她眼前是一片清郁的雾青色,耳畔处,遥遥传了一阵金戈叠鸣之声,伴随着一阵喊打喊杀之声,这如时涨时伏的潮汐,一阵续一阵地,撞击着温廷安的太阳xue,随着意识的苏醒,她觉知到后颈和四肢这些地方,隐隐约约地传了一阵剧烈的阵痛和痹麻。

濡湿的空气之中,弥漫着硝石气息和药火气味,极为浓烈,这种气息缭绕在她的周身,教她极为不适。

在昏晦的光影之中,她缓缓地睁开了眸,发现自己置身于一处窄仄潮湿的隧洞之中,她定了定神,纵目粗略望去,发现周遭尽是炮制而成的火-药、还有堆叠成山的硝石,见至此况,温廷安眸瞳震了一震,欲要下意识起身,但在此一刻,她发现自己的手脚被麻绳死死捆缚住了,并且在麻绳另一端,牵系的是火-药的引燃线,只消有人点燃了那一根细线,火-药点燃的那一刹,她瞬即也会被殃及,毫无逃生之机。

她怎么的被困囿于这个地方?

让她好生想一想……

温廷安太阳xue突突胀跳,心脏陡地沉了下去,她回想起了自己陷入昏厥前的最后一幕,她当时是蛰伏入了四夷馆之中,于一片残垣断壁之中,只为了寻觅出冶炼场的下落,后来她确乎是寻觅到了冶炼场,还遇到了椿槿和赵瓒之,自己与赵瓒之一番斡旋之后,赵瓒之出尔反尔,不讲武德,三下五除二便将她打昏了。

待她真正醒觉了之后,早已是物是人非。

温廷安手脚丝毫动弹不得,身躯简直是阵痛到了极致,她只能吃劲地擡起了眸心,迟缓地望向了隧洞之外,本想借此看一看天时,丈量了一番现下到底是不是午时正刻,如果午时正刻的话,那就说明谈判正式开始了,如此一来,为何外头会有喊杀之声,是谁跟谁动起了兵器来?

是赵瓒之和完颜宗武么?

还是阮渊陵的援兵到了,跟赵瓒之的精锐,一言不合地干仗起来了?

温廷舜是否带着魏耷、庞礼臣、吕祖迁和杨淳逃出了升天?

完颜宗武有答应将元祐三州的领土,割让给赵瓒之么?

种种疑绪,于一瞬之间,渐渐然地浮溢上了心头,温廷安的思绪,堪称是剪不断,理还乱,她深深感知到这种不确定感,教她如沉浮于海面之上漂木一般,重心是陷入剧烈失衡的状态,她亟需寻觅一个稳靠的支点——

没料到,她擡眸朝着隧洞掠去视线之时,竟是连洞口的位置都望不见。

温廷安的尾椎骨处,骤地蘸染了一丝极为沁冷的寒意,她后知后觉到,自己应当是被困囿于一座隧洞之中的深处。

“终于醒了?”这时,一道软糯如水的女声,缠缠绵绵地从不远处漂泊了过来,音色煞是动人,那咬字如登台唱戏似的,柔婉百转,在听者的心头处撩云拨雨,随即是,蒸腾起了一片湿漉漉的悸颤。

温廷安眉心陡地一凛,心中平添了一丝触动,冷然循声望去,只见一袭雾青色的倩影,幽坐于一块青灰的嶙石之上,其人正慢悠悠地执着一块指甲钳,慢条斯理地剔着粉色指甲,见着温廷安醒觉了,遂是掀眸勾唇,盈盈地朝她投去了一撇。

这人不是椿槿,又还能是谁?

温廷安牙关紧了一紧,缓缓地撑身坐起,后背半靠在起了濡雾的石壁底下。

椿槿淡淡地看了对方一眼,知晓温廷安在关心什么,她丝毫没停顿剔指甲的动作,曼声道:“目下恰值午时一刻的光景,阮寺卿的兵马赶到了,但被媵王、钟伯清二人的兵马阻拦在了酒场的外面。”

椿槿的言外之意,是非常明显的了,赵瓒之还没和阮渊陵正式交战,因为他尚在和完颜宗武谈判,势要将元祐三州的疆土拿下。

“他们谈判的情状如何了?”

温廷安想要开口说话,但一开嗓时,却是发觉自己嗓音枯槁沙哑,似是久未说话的人,此际唐突地开了话腔,字句俱是如磨砂一般,端的是粗粝无比,在一片如注暴雨的烘衬之下,尤其显得突兀。

她没有问起温廷舜等人的事情,因为她相信温廷舜,依凭这位少年的能耐,他定然是能够护救魏耷他们,从隧洞底下逃出生天,更何况,魏耷与庞礼臣的武功和身手,还是较为厉害的,解决寻常的虾兵蟹将,是不成问题的。

她唯独较为关切地是,赵瓒之和完颜宗武的谈判情状。

完颜宗武失却了长贵这个筹码,势必会启用第二个筹码,也就是引燃埋藏在地洞之下的火-药,以此来威胁赵瓒之。而温廷安先前已是告知过赵瓒之,有关完颜宗武的机谋,赵瓒之为了制敌先机,也势必会早作绸缪。

平心而论,温廷安的心情其实有些复杂,她既是不欲让完颜宗武启用第二个筹码,去滥觞无辜,但也不愿让赵瓒之的计谋得逞。

若是完颜宗武真的将元祐三州的疆土割让给了赵瓒之,那么,温廷安也无法预料到后果会将如何。

她不知晓赵瓒之得到了元祐三州的疆土后,这夺嫡之争的局势会当如何?

她和九斋的任务,本是要去搜集赵瓒之私冶兵械、通敌叛国的物证,当这些物证都搜集好的时候,若是媵王也达到了他的目的,那又当如何是好?

这一场局面当如何权衡?

这是一个未知数。

温廷安试图通过回溯原书剧情,来寻觅一番答案,她阖拢了一下眼眸,思绪陷入沉思之中,结果,与之相关的情节,竟是朦胧了一片,俨似糊上了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教她根本观摩不清楚。

这一番不确定性,搅缠在温廷安的心中,效果发酵得愈发浓烈了。

椿槿狭了狭眸心:“温大少爷,你不若好生担心你自个儿罢,性命都眼看不保了,竟是还有心思,跑去关注王爷的谈判结果。”

温廷安寥寥地牵起了唇角:“正系因为我性命不保,纵任是要被黑白无常收走当个鬼,也合该做个明白鬼,明白自己到底会怎么死,椿娘子不若也姑且满足一番我的好奇心,如何?”

温廷安眨了眨邃眸,笑望着椿槿。

少年的面容是极为苍白的,甚至连一丝血色也无,但这丝毫不能掩却他自身的倜傥与英韧,尤其是当少年直视着椿槿的时候,这会赋予椿槿一种错觉,少年正在专注且深情地注视着她。

温廷安深陷于缧绁之中,但并不因此感到畏葸或是恐惧。

这委实是出乎椿槿意料之外的反应,她剔指甲的动作随之顿了一顿,将信将疑地觑了温廷安一眼,似是在甄别她话中的真伪。

椿槿薄唇浮起了一丝蔑冷,道:“温大少爷是打算故技重施么?你之前伪装成了劳妇秦氏,彻头彻尾地诓瞒了奴家一回。少爷以为,你还能在诓瞒奴家一回么?奴家虽是没念过书,也不识得几个大字儿,但也不算傻,自当是识得『吃一堑长一智』的道理。”

温廷安以略微慵懒的姿势,依靠在了石壁之下,偏着邃眸,一错不错地笑望着椿槿,她一边轻微挥动着自己手腕处的麻绳,一边悠然地说道:“我都被椿娘子绑在此处了,悉身皆是麻软,了哪来的气力来跟你耍诡计与心思?”

椿槿垂着眸心,眼尾敛了一敛,似是在考量着什么,态度有一丝轻微的踯躅。

见椿槿态度开始出现了一丝松动,温廷安遂是继续笑道:“椿娘子,我已经辨清了自己所处的局势,媵王若是让我三更死,又岂能留我到五更,因于此,我逃也不逃都无济于事,反观是你,大好的青葱岁月,哪能同我一块儿陪葬在此处呢?你将实况告知予我,兴许我还能给你出谋划策,让你逃过此劫也不一定?”

温廷安所述之话,确乎是在理的,想当初,赵瓒之吩咐椿槿将她关押入某一处隧洞当中,显然是将椿槿当做死士来对待的,易言之,温廷安必须死,她死了的话,椿槿也势必会丧失性命。

为何会丧失性命?

因为椿槿正是负责点燃引线的人。

引线一旦被点燃了的话,不出三秒,火-药便会将整一座隧洞夷为平地,谅是点燃引线的人,轻功再是卓绝,也不一定能够完美逃脱此等险厄。

在温廷安所认识的人当中,温廷舜的轻功是一等一的好,他来营救她的话,他的速度,都不一定能追上引线爆燃时的速度。

更何况是,轻功远逊色于温廷舜的椿槿。

假令温廷安死的话,椿槿也一定会死。

但据温廷安对椿槿的了解,椿槿虽说是同常娘一般,时刻效忠于媵王,但椿槿显然是没有向死之志,她还想好好活着。

因于此,温廷安觉得自己不妨去赌一把。

仿佛是为了应和她所说的话似的,一直在下的雨幕之中,陡地响起了一丝惊雷,殷亮的雨光掠入了洞窟之中,将两人的面容掩映得半明半暗,那一片喊打喊杀之声仍在持续,金戈叠鸣之响,陆陆续续地飘入了洞里,椿槿的目光从隧洞之外,缓缓地拢了回来,她犹豫了几番,正色地凝视着温廷安一眼,似是在确证什么,温廷安适时给了她一个深笃的眼神,这无疑是一枚定心剂,让椿槿最终是歇下了心防,椿槿唇畔的笑意收敛了些许,停住了剔指甲的动作,凝声道:“温大少爷想知道什么?”

这便是信任她所述之话的意思了。

温廷安重新支了支身躯,朗声笑道:“椿娘子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么?”

椿槿悄然怔了一怔,缓过神来,审视了温廷安好一会儿,说道,“温大少爷不妨敞开天窗说亮话罢,弯弯绕绕有什么意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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