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2/2)
“攻打大誉?与那图有何干系?”赵浅羽还不明白。
太后已然无力,还是身边的姑姑拉着脸道:“那图上画出了数十道壕沟,大骊看破我们想收拾渭北的决心,唇亡齿寒,索性联络了渭北一道抗誉。”
“我……”赵浅羽闻言立刻血气上涌,眼白一翻便晕了过去。端敬虽然心疼,却也只是叫人拿热帕子擦了脸,连起都没叫。
悠悠醒转过来的赵浅羽只觉得眼前全都是金星。自己做了什么?自己成了大誉的罪人了?
“不错,你就是大誉的罪人。”端敬太后虽然在意女儿,可更在意好不容易搏来的江山。此刻她一眼看破赵浅羽的心思,毫不客气道:“幸好你还不算傻,没让那图真的流传出去。因此大骊虽然联合了渭北,可也只是口说无凭。而李太傅连夜命人防备着,渭北也没找到那驿道不对劲的地方,因此虽然是两方合力攻打大誉,但渭北倒还犹豫些。”
这话也只是聊胜于无的安慰。赵浅羽头晕脑胀,浑然听不进去,只知道因为自己的一时疏忽,两方兵马都已经虎视眈眈了。她心里又悔又恨,哪里扛得住,竟一口气没上来,又是晕了过去。
“禁足吧,连公主府也别出了。”端敬太后别过脸,不想再看这拖后腿的女儿一眼。
御书房内,皇帝正听着李绵澈言说政事。那一副架势,竟比从前在尚书房读书时更认真。
“大骊虽然气势汹汹,但其实兵力并未休养过来,此番若无渭北助势,定不敢贸然来犯。所以只要先解决了渭北,大骊便会主动退兵,不足畏惧。”
虽然御书房内的三两大臣都觉得太傅大人说得太过轻松,但其实谁也不敢不信。毕竟,人家的战绩是实打实的。
“那如何解决渭北?”皇座之上,赵裕胤原本一团孩子气的脸庞如今越发成熟,却依然视李太傅为国之肱股,事事必求其见。至于外界所看见的皇帝冷待李太傅,其实不过是君臣二人故意演戏罢了。
“臣依然是当初那句话,与渭北一战必胜,只是看陛下想怎么胜。此时正值初夏,此时交战,虽胜,但渭北定能存下部分势力,难保来日不翻身。若再过一些日子,时值立秋再战,则渭北必惨败,且无喘息之机,往后只会拱手称臣。”
“太傅大人也太过自信了吧。”其余的两位大臣虽然也是皇帝的心腹,但对于渭北的事却并未参与,因此并不知晓内情,故而此刻即便他们再相信李太傅,也觉得他有些托大了。
“就是啊,这打仗就打仗,跟初夏立秋有什么关系?”
“住口。”皇帝听到下头的动静,立刻嗔怪道。说话间,他忍不住去看李绵澈的神情,不出意料,果然太傅大人的脸色依旧淡如山岚,似并未听见这些议论一般。赵裕胤纵然已经很了解李绵澈,但依然会像此刻一样,时不时在心里涌出几分叹服。
百姓也好,官员也罢,有几个能忍住流言纷纷,不为自己辩驳的呢。偏偏太傅大人忍住了,而且还从修缮驿道那日起一直忍到了现在。皇帝在心里忍不住惊呼难得。
而李绵澈这样的为国尽力,他在动容之余,却也开始思考方才所听见的一番话。既然太傅大人能忍,自己又有什么做不到的呢。无非是立秋罢了,立秋便立秋,等到那日又如何。只要渭北之患一朝拔去,多忍些日子也无妨了。
想到这里,赵裕胤有了主意,深深看向李绵澈和下头的几位大臣道:“朕已经决定,暂且忍耐下一时,等到初秋再对付渭北。不过,如今距离初秋还有小两个月的日子,这段日子看来是要定个缓兵之计,要渭北暂时不要轻举妄动才好。”
“不错,陛下圣明。”李绵澈毫不犹豫地称赞了一句。
对于皇帝而言,太傅亦师亦友。此刻听他称赞了自己一句,一边觉得稀罕,一边却也十分高兴。太傅于前,自己这个皇帝也从未落后。
接下来就是谈缓兵之计的事。其实这事倒不是太难,大誉毕竟建朝多年,这些抵御外敌的缓兵之法其实还是不少的。比如时疾,再比如送银子议和,再比如和亲。
想想读过的史书,不等大臣们开口,赵裕胤心里已经有了底。一擡眸间,他又瞧着李绵澈若有所思,便以为他是累了,索性叫他先回府歇着,留下几位旁的大臣去议论这事。
身后的老臣们虽然嘴碎,但这点事大约还不在话下,李绵澈便点头答应下来,先行出了御书房。
待上了马车,李绵澈才意识到其实自己并不累,回府也没甚要事可做。渭北之事虽急,却已是早两年就开始安排的远棋,如今只待收网罢了。
而自己方才之所以若有所思,则是因为闻到御书房的一阵酒香,顺势想起了前两日顾轻幼酿酒的场景。海棠花下她捧出一瓮新酒,先舀出一些倒进缠枝花玉盏中,随后微微昂首,便将那桃花酒一饮而尽。
不过须臾,她玉露般的面颊上便透出几丝红晕,如那晓霞,又如夕照,连眉眼亦有些微红,顾盼间晕漾着水润。
这一会,她才注意到有两三滴酒刚好滴在了胸前。她脸色微赧地咬咬唇,赶紧拿锦帕抹了抹,可那酒渍却化开,在微微高耸的小丘上染出一圈红。
彼时,李绵澈倏地收回目光,可呼吸一滞间,却也意识到,原来不知不觉间,她已长大了。
从长安宫正殿的门走
出来,赵浅羽几乎是瘫软在青鸢怀中的。她觉得处处都是灰的,暗的,连小丫鬟看向自己的神情都是鄙夷的。可小丫鬟真真无辜,皇室里的事,朝政的事,此刻还未传开,如今不过是寥寥数人知道罢了。她们目前所听说的,也只是渭北与大俪要两路而上,攻打大誉罢了。
待坐上马车,赵浅羽依然魂不守舍。那马车两侧各开小窗,窗前垂着银翠色霞影纱。她用手拄着头,顾不得发髻凌乱,满脸惨白地望着马车地上的喜鹊登梅图案。
青鸢坐在她身边,大气也不敢出,悄悄伸出纤细的手指试了试小几子上红枣茶的温度,但觉微微烫手,才轻声劝道:“您喝口茶吧。”
“我有什么资格喝茶,都成了大誉的罪人了。”赵浅羽嗤笑一声别过脸去,想起方才母后厌弃的神情,心里也觉得难过无比,索性掀开那霞影纱去看外头的场景。
若不看还好,这一看,竟是千般的刺心,万分的上头。
青鸢并不知发生了什么,只瞧见公主本就惨白的脸色变得越发衰败,竟如那□□了千遍的白纸,仿佛风一吹,就要破了。她不敢多问,便暗暗掀开霞影纱也去瞧,这才看见外头原本热闹的皇城街道此刻萧条又拥挤,萧条是因为原本的商贩都已收拾起货物,店铺也上了板,拥挤则是因为人们都在囤粮囤菜。
显然,誉州的百姓是被当年的锦平之乱吓怕了。纵使这一回的战役未必很快蔓延到誉州,却也不耽误百姓们的人心惶惶。
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拎着黍米的妇人,满面哀愁;人高马大的汉子仗着身强体壮一下子撞开三四个人,将摊贩手中最后一颗白菜抢在怀里,扭头就走,连银子都不给。
“是我不好,的确是我不好。我从来不觉得我与天下百姓有什么关系,可我现在明白,是我错了。我为了我自己,害了他们。不怪绵澈会生我的气,不怪皇弟不想见我,也不怪母后那样失望。都是我自己酿下的苦果……”
“也不能全怪您,谁能想到那画师是外邦人呢呢?”
“我知道,我知道……”赵浅羽闭上双眼,任泪水从眼角滑落。“那工事图上面是有皇帝秘印的,寻常画师瞧了根本不敢临摹。唯有那位姓独孤的画师愿意一试。我听得他的姓不对,便想到他或许是外邦人。可彼时,彼时我真是想留一份那工事图,你要知道,那工事图是绵澈亲手画的。我留一份,就好像留了我与他的一道联系……”
“公主……您……”青鸢死死咬着唇,“您糊涂啊!”
“我糊涂,我自然是糊涂的。”懊悔像无数只小虫子,撕咬着赵浅羽的心。“怎么办?大家都不会原谅我了是不是?”
青鸢想说不会,可连自己的这一关都过不去啊。
“我能赎罪吗?我陪着绵澈一道去战场,好不好?能与他一道死,我也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