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2/2)
“你也信?我这些年杀敌无数,征战百千,深知人心之叵测。但凡帐前夸夸其口的,每每是逃得最快的。何况人家都说了一山容不得二虎这样的狠毒之话。”孟将军望了一眼桌上已见凝固的油水,将帕子丢到一旁。
习武之人往往性子急些。晚膳过后,孟老将军就递了名帖亲自去求见了李绵澈。孟夫人煮了热茶侯了不足一个时辰,便见丈夫抹着汗珠从外头走了进来。
孟夫人利落地绕到紫檀嵌八宝的屏风后头,从铜盆里面捞了一块湿湿的帕子替丈夫擦了擦那燕颔虎颈的汗珠,方问道:“如何?”
“多亏是去了。”孟将军接过帕子用力擦了两遍脸,又把晾着的茶水一饮而尽,才继续道:“太傅大人应当是早知道此事,不过是想从咱们口中坐实这件事真是公主的主意。”
“早……早知道了?”孟夫人咂咂舌,可公主解了禁足刚多久。
“不细说了,总之你我这一回的事真是做到了点子上,太傅大人很是满意。他一高兴,竟还问起我轩儿的婚事。”
“轩儿的婚事?”孟夫人听得云山雾罩,想不明白丈夫去通风报信与轩儿的婚事之间有何关联。
孟将军颔首道:“我说轩儿的婚事暂没打算,只说近来与那睢王府的馥儿丫头走得还算近。太傅大人听了竟很满意,要我对此事上些心。”
“但馥儿那孩子……”孟夫人话说了一半,旋即却又停下来。林馥儿的脾气的确还算不上大好,可随着自家儿子入了骁骑营,性格越发粗犷,与那林馥儿反而相处得越来越好。所以这门亲事,没准轩儿真的会乐意。
孟将军却是另外一套想法。“夫人,人说太傅大人每句话都不是白说的。我认识他也有五六年了,却从不曾听他关心过谁家的男女之事。只怕,只怕太傅大人是有心提点你我啊。”
孟夫人完全傻眼了,坐在那消化了半天,最后只呐呐道:“这太傅大人的心思,怎么,怎么就完全猜不透呢。”
“若连你都能猜透,那就不是威赫万千的李太傅了。”孟将军掀开茶台上的石盘龙熏炉,亲自往里添了一勺香,方长叹道。
虽猜不透李太傅的心思,但孟夫人却很听劝。之后非但对睢王府更加热络,更时不时提醒自家儿子也上些心。
而另一边,夏来日暖,顾轻幼已与林馥儿到了郊外的庄子上。那庄子修得别致,前头一排屋子,左面是暖池,右手边是可垂钓的小湖。后山一片林子则用栅栏围了起来,养了不少鹿儿兔儿,个个活蹦乱跳,十分讨喜。
顾轻幼极喜欢这样的地方,索性弃了长裙,选了紧袖紧腰的套衫,与林馥儿一道捉鱼喂兔,十分快活。
“怎么一冬天不见,你的身材越发好了?”垂钓之余,林馥儿双手掐着腰问顾轻幼。这是实话,眼前的少女本正在抽条的年纪,照理会瘦一些,然而顾轻幼却是该瘦的地方瘦,不该瘦的地方十分圆润饱满,惹得林馥儿好一阵羡慕。
“哪有的事。”顾轻幼并未觉得,随手拂了拂脸颊边的碎发,直看得林馥儿又是一阵念叨。
不光是身材越来越好,皮肤也白里透红,水汪汪的鹿眸更有韵味了。
“你也二十一了呢。”林馥儿正要继续说下去,便见身后的大丫鬟过来报信,说是步军副尉夫人也在附近,听说这边庄子上有人热闹,
便过来见一见。
“桂儿姐姐啊,倒是好久没见她了。”林馥儿轻轻晃了晃腰肢,感觉筋骨松了一些,才看向顾轻幼道:“上回沐姨娘还让我母亲做主,说是求母亲想法子找那步军副尉府的老夫人说说,尽快让我这姐姐把持了中馈。我母亲倒是答应了,可那步军副尉府的老夫人也真是厉害,拉着母亲一顿哭,说不比睢王府家业大,步军副尉府的一草一木都是这些年苦苦经营下来的,不是不舍得让姐姐管,而是要等姐姐长进些,知道经营了,才肯放手。”
“人家弄这么一出,母亲倒也不好多说什么,回来沐姨娘又一顿闹腾,母亲只能又贴补了桂儿姐姐一处庄子,要姐姐拿着练练手,好好经营着。那庄子就在隔壁,大约她是过来盘点清理的吧。”
顾轻幼不太理解这种对中馈的苦苦执着,但也知道人各有所求,倒也未曾觉得是笑话。只是对经营庄子生了几分兴趣,便道:“以誉州附近的这些庄子来看,能种的东西不多,能产的银子也就那么多。所以要想赚钱的话,还是得另谋蹊径。”
“先让她过来吧。”林馥儿见顾轻幼不记恨上回林桂儿私下说她坏话的仇,自己也就懒得计较了,索性冲着大丫鬟吩咐着。随后又笑着问顾轻幼:“你有什么好主意?”
“有倒是有,不过也得投本钱。”顾轻幼笑着,又垂眸看了一眼刚钓上来的一尾大肥鱼,十分满意点头道:“今儿就这样,晚上我们吃鱼肉锅子,可好?”
“鱼肉锅子,好,怎么不好!”林馥儿这些日子真是开心坏了,有顾轻幼在,她的胃口大大得到了满足。
虽然不许把持中馈,但林桂儿其实过得不错。毕竟是王爷家的庶女,嫁妆虽不太多,但也绝不算少,而步军副尉府再怎么着也不敢给她脸色看。只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她自己非得要强。
今日,林桂儿一袭青色石榴裙,腰间系着一块翡翠玉佩。发髻上是绿宝石的簪子,日光下也颇有看头。此刻她眉目含笑,问了礼道:“只知道府上来了人,却不知是顾姑娘与妹妹在这。若早知是你们,我就不空着手来了,我那庄子上别的不成,如今刚长好的小白菜却是新鲜着呢,用来包些馄饨最好。”
林馥儿扭过头冲着顾轻幼吐了吐舌头,又低声咬耳朵道:“打量着我不知道吧,母亲给她的那个庄子上可是最能产人参的,此刻却拿小白菜来哄弄我。”
顾轻幼不以为意地笑笑,殊不知林桂儿竟看得呆了呆。这太傅府还真是养人,眼瞧着顾姑娘的气色越来越好,从前还有几分不饱满的脸颊,如今越发红润娇俏,又是比清丽更美了一分,已算得上难得的佳人了。
林桂儿暗中叹气,心道这一位将来的前程只怕比自己不知好上多少倍,索性也不想再多聊,只淡淡一笑道:“方才来的时候瞧着庄子上竟还有几处暖池,啧啧,到底是王妃待妹妹好,这样好的庄子我是享用不得的。”
若按林馥儿从前的脾气,此刻大约早就火起。但如今她有姑姑教引,又有顾轻幼为友,再加上自己也刻意控制,脾性竟也有几分淡然了,此刻虽然恼火,却也不至于挂在脸上,只是冷冷笑了一声道:“咱两这庄子背靠同一座山,吃得是同一处泉水,连当初盖屋子的时候用的泥瓦匠都是同一批。只不过是我这庄子上的管事勤勉些,早大半年突发奇想开挖了暖池。可这地气都是一样的,你那也不是打不出暖池来,左不过搭些人力银子罢了。”
“那这么说,显然妹妹庄子上的管事更好一些咯。啧啧,我那庄子上的管事就一味怠懒,真是该打。”林桂儿阴阳怪气道。
林馥儿说不过她,一时忍不住有些血气上涌,却听顾轻幼在旁有些疑惑地反问道:“种人参是很轻巧的活吗?”
“对啊,你庄子上的那些管事虽没开凿暖池,却一直忙着种人参,何曾闲着了?”林馥儿得了顾轻幼的启发,一下子占回了上风,忽然又心生一计坏笑道:“姐姐要是嫌庄子不好,咱俩换不就得了。这些暖池和管事都给你,你把你庄子给我,连同那些人参。”
“那不行。”林桂儿果然情急,暖池再好,可也顶不了银子。“那人参都有买主了,早就定出去了。”
“所以你说,母妃到底对谁好?”林馥儿昂着头逼问。
“是,是待咱们都一样好的。”林桂儿讪讪笑着,不好意思再提什么暖池的事。其实身边的张姑姑也总说,王妃算是一碗水端得很平的了。
只不过,想起那首饰铺子让自己白白搭进去三百两银子的事,林桂儿心里便又拧起一个大疙瘩,看向眼前这两个人的眼神也有了些怨恨。
“你也别生气,我也没有旁的意思。只不过咱们生在同一座府邸里,命数却浑然不同。”林桂儿拿帕子掸了掸旁边的石墩,叹气坐下来道:“步军副尉府虽然官不大,但却也是有产业,有存银的。我之所以惦记着中馈,也没有旁的意思,只不过是因为自己的嫁妆不够,想多存些银子,来日等生下一男半女,自然有用得着的地方。”
“你是嫡长媳,人家府上能委屈你的孩子吗?”林馥儿反驳。
“我……”林桂儿被怼得一阵哑口无言,半晌才缓过劲来道:“我就是想过得好点,手里宽裕点,出门威风点,这又什么错啊。”
“那你好好经营这庄子不就成了,母亲连管事大丫鬟都给你补了两个,还想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