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1/2）
第91章
暮来朝去，又是一年芒种。
宜港雨水多，连续几日的雨后空气湿度很高，白绒绒的鸭在湖面滑行，拂开一行碧绿波纹，傍晚湿凉的风卷入窗口，宜大图书馆亮着通明的灯。
馆中寂静，只余笔尖摩擦纸面的沙沙声，对面椅子被拖动，发出的微弱音量与周围人的短暂侧目隔绝在耳机之外，叶嘉宁一心二用，听着《老友记》的美音看一位爱尔兰法医病理学家的《尸检手记》，一枚纸团忽而落上页面，她擡眸。
霍氏今日召开的股东大会涉及几项重大人事变动，但很不巧和叶嘉宁的毕业典礼撞了期，在某人心目中显然后者更具分量，提前半个月就订好了花，蓝晖岷费心口舌好说歹说，最后还得要叶嘉宁出面哄，霍大少爷才不情不愿地赏脸出席了股东大会。
会议一结束他就过来了，身上西装还没换，坐到满是学生的图书馆，给对面戴着眼镜低头读书的人丢小纸条。
以为他会写一些“祝贺毕业”、“未来可期”之类的祝福语，叶嘉宁打开主团，上面写了一个字。
【饿。】
她合上书起身。
椅子拖地声接连响了两次，正复习功课的学生擡头，看见刚刚进来的那位穿黑色西装的帅哥坐了不到五分钟又走了，手揣在口袋里，慢悠悠的步伐跟在原来坐她旁边的美女学姐身后。
出了图书馆，叶嘉宁问他：“想吃什么？”
霍沉没答，手从口袋里伸出来，指间勾着一条银色细链。
他把叶嘉宁颈后的长发拨开，帮她戴上项链，长度刚刚好到她细薄的锁骨。
叶嘉宁低头去瞧，项链中间是钻石镶嵌成的两个S字母，首尾相连，看起来又像水波纹的形状，十分精巧。
“毕业礼物？”她问。
“不是。”霍沉扣好项链，把她的头发整理好，“狗链。”
“……”叶嘉宁擡眼看到他懒洋洋的神情，“狗链是给你戴的。”
“我不用戴就很听话。”
他对自己小狗的设定接受良好甚至有点骄傲，把叶嘉宁逗得笑起来，他又捏了捏她脸：“请我吃饭。”
“我毕业为什么要请你吃饭？”
“因为我想。”
行吧。
理由充分。
叶嘉宁带他到西侧门，请他吃了一份砂锅米线。
毕业大合照拍完之后，不少人带着相机约着一起去其他地方拍照片，叶嘉宁对此类活动不大感冒，和几个关系好的同学以及辅导员拍完留念合照就去了图书馆，这会刚好遇上班里同学回来。
她和几个女生说话，霍沉拿着瓶荔枝汽水懒散倚在车上，玩着贪吃蛇等她。
分别在即，聊起彼此之后的去向，葛裕如问叶嘉宁：“你留学申请过了吗？”
曲嘉枫走了之后，她就像短暂地去浮华世界走了一遭回归真实，重新把精力放回学业，对叶嘉宁倒是不再敌对了。不过这一年叶嘉宁没住校，她们的交流很少，前段时间她又忙着实习和毕业论文的实验，还不知道叶嘉宁已经被约翰霍普金斯大学录取。
“早就过了啊。”张露说，“四月份就收到offer了。”
另外几个人也是刚刚知道这个消息，纷纷赞叹：“太牛了你！恭喜恭喜！”
葛裕如道贺是真心的，不过又八卦：“对了，你之前那个节目不是播得很好嘛，我听说还有个大导演想请你拍戏，你给推了？”
叶嘉宁说是：“不感兴趣。”
葛裕如不理解：“大导演诶，你知不知道他捧红了多少明星，这么好的机会你不要？”
“也不是每个人都想走那条路嘛。”张露插话，“娱乐圈多复杂啊，嘉宁一看就不适合那种勾心斗角的名利场，我倒觉得推了挺好，而且她是我见过少有的内核稳定目标清晰的人，她只走自己想走的路，多拽！她就是我偶像！”
叶嘉宁一脸淡定：“倒也不必这么吹捧我。”
“嘿嘿。”张露余光瞥过不远处车边百无聊赖等人的男人，悄悄问，“嗳，你这一去就是好几年，他知道吗？”
“知道。”叶嘉宁说，“我申请的时候就告诉他了。”
张露面露惊讶：“他没意见？”
“没意见。”
张露更惊讶了：“真的假的？”明明跟霍沉不熟，连话都没说过几句，但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对霍沉的了解，总觉得他不该这么轻易答应放叶嘉宁出国才对。
“不能吧，你俩天天形影不离的，他舍得你走那么久？”
这个问题……
叶嘉宁回头看一眼，霍沉结束一局游戏，擡眉正朝这边瞥来。
异国两地对任何一段感情是巨大的考验，何况以霍沉粘人的程度，连她课程太忙两天见不到人都要不满的。
去约翰霍普金斯大学读研的想法确定之后，她就告知了霍沉，彼时他正捏着后颈皮，把趁着放饭之际跳进猫粮桶里的燚燚往外拎，闻言顿了顿，回头意味不明看她几秒，转回去，拿棉柔巾把猫爪擦干净，挺淡定地回她：“你想去就去。”
从叶嘉宁递交申请，直至现在，霍沉的表现一直都很平常，不过问，不关心，甚至，不在意。
“你什么时候走？”葛裕如问。
叶嘉宁收回视线：“八月份开学。”
“等你走之前我们再一起吃顿饭吧。”葛裕如叹了口气，“我留在宜港工作了，但是你要出国，露露要去燕城，就剩我自己了。趁你们走之前我们聚一下吧，给你们践行。”
旁边女生安慰地拍她肩：“怕什么，我也在这呢，到时候一起约饭！”
说完话几人回校，叶嘉宁朝霍沉那走了几步，听见身后传来的高声呐喊：“叶嘉宁，预祝你前程似锦，来日可期！”
叶嘉宁转身。
悬铃木葱郁茂盛的枝叶向广阔天空昂扬伸展，穿着学士服的女孩们站在校门，黄昏彩橘色的霞光照亮几张干净不染杂质的面庞，她们用力挥舞青春的手臂。
叶嘉宁笑着同她们挥了挥手。
天空很高，风很清澈，六月是一场盛大浩瀚的离别。
回港域天地的路上，叶嘉宁将车窗降下来，太阳西沉，路灯次第亮起，温凉的风拂过面颊。
过了会，她忽然转过头。
“霍小狗。”
车流如梭，霍沉修长指节握着方向盘，听见她叫便侧眸，漆黑澄澈的黑眸望过来，嗓子透出放松的懒意：“嗯？”
“我申请的是博士学位，需要至少五年，虽然可以见面，但不能经常见到。”微风吹动他几缕黑发，凌乱可爱地舞着，叶嘉宁说，“我这次会离开很久。”
霍沉反应淡定：“我知道。”
“那你有什么话想说的吗？”
“说什么。”
“你想要我不去吗？”叶嘉宁问。
“我不让你去，你就不去吗。”
“不会。”
叶嘉宁不会改变主意，只是不过他对这件事的反应自始至终都太过平淡，好像和她分开几年也不要紧，实在反常。
她不怕她出国后有人近水楼台，三心二意的男人不值得浪费感情，况且要是会喜欢上别人，他就不是霍小狗了。
她只是想到不能再每天见到他，也会觉得舍不得。
“那问什么。”霍沉懒散靠在椅背，手搭着方向盘，一副没所谓的神色。
“以为你会舍不得我离开。”叶嘉宁愈发觉得奇怪，粘人小狗不粘人了？
霍沉这次将头偏过来，那双冷感的黑眸隔着布加迪的中控台与她相望，既不说话，也没有其他动作，只不声不响睨着她，鼻峰清俊立体的弧线在灯下分割出明暗光影。
叶嘉宁正想开口，他已经收回目光，继续看路，拖起懒洋洋的调子说：“叶水水，你很粘人。”
本来是怕他不舍，不过现在看来好像是她多虑。
叶嘉宁把脸转向窗外：“本来怕你接受不了，现在看起来你接受得很好，我可以放心走了。”
超跑随着车流降速，停在红灯倒数的路口，右侧车道的后窗开着，一只萨摩耶白绒绒的脑袋露出来，朝她咧嘴吐着粉色的舌头。
叶嘉宁正想逗一下，忽然一只手穿过她墨色长发，将她脑袋往回带回去，接着，薄而温凉的吻落在唇上。
霍沉在萨摩耶黑溜溜眼睛的注视下亲了她一会，稍稍退开，指腹抹过她湿润的唇瓣，轻飘飘地警告她一句：“别乱看。”
叶嘉宁没忍住笑：“所以现在连狗的醋都吃了是吗。”
他不以为耻，还将她这侧的车窗升起来，萨摩耶可爱的大脑袋被玻璃阻隔，叶嘉宁靠住座椅，眼睛弯着。
红灯转绿，霍沉单手换挡，布加迪顺滑地转入环海公路，风里逐渐有了咸湿的味道，他低而散漫的声线说：“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去哪就去哪，我不会绊住你。”
叶嘉宁顿了下，明白他在回答之前的话题，看过来。
霍沉慢条斯理讲：“美国没有很远，五年也不是很久，我想你就会去见你。”
天空海阔，她是自由的。
正式入学是在八月下旬。
叶茵的身体日益好转，在研究所的事业也步入正轨，年前由她主导的项目给所里带来巨大收益，她拿到不菲的分红，最近这一年愈发忙碌，慢慢又有了从前神外叶主任的风范。
麦穗毕业后顺利考入公立小学做教师，正好也在月底要开学了。
七月里，叶茵陪叶嘉宁去了趟马里兰州，办理各项手续，顺便带丁见霖和麦穗玩了一趟，这次入学只有叶嘉宁独自前往。
一行人送她到机场，叶嘉宁的行李不多，叶茵一贯奉行轻装简行，许多东西那边也都买得到。她没有多唠叨叮嘱，平淡自然地把人送过来，就像小时候每天早晨送她上学一样。
上个月一起去马里兰州的行程有效地降低了这次离别的不舍，麦穗还笑眯眯地帮叶嘉宁拖行李，谁曾想丁见霖这小子安静了一路，到了机场忽然哇地一声，抱住叶嘉宁的腿大哭起来。
“我不想你走，叶嘉宁，你不去上学了好不好？你走了我怎么办呀！”他嚎得路人纷纷侧目，凄惨得活像是被人抛弃，“要不你把我带走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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