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摇篮悲鸣（下）（2/2）

嗡……

一声极其微弱，却又无比清晰的嗡鸣，如同最轻柔的耳语，穿透了震耳欲聋的毁灭喧嚣，越过了物理的阻隔，直接在她意识的最深处响了起来。

那不是通过耳朵听到的声音，更像是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共鸣。

苏芽猛地睁大了眼睛。她原本因冲击而混乱模糊的视野，在这一刻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瞬间拉近、穿透。她“看”到了，看到的不是远方惨烈的战场，不是头顶上方濒临崩溃的基地穹顶，而是…就在脚下！

在这座被称为“翡翠之冠”的都市地底深处，在那些盘根错节、如同城市血脉般连接着所有菌丝建筑的生命根系网络的核心节点，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唤醒了。

地下深处，一团温暖而柔和的光辉正在缓缓搏动，那光辉如同流淌的液态翡翠，构成了一颗巨大的“心脏”。这正是支撑整个上海穹顶生态系统运转的生命源质核心。此刻，它似乎感应到了来自星虫投影的极度虚弱，以及那毁灭波纹所带来的恐怖威胁，搏动的频率与强度都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无数道生命源质流从核心涌出，它们的亮度比平时要明亮数倍，仿佛是被唤醒的翡翠星河，沿着地底纵横交错的菌丝网络奔腾不息，不断汇聚向需要它们的地方。

这股蓬勃的生命脉动，与苏芽体内流淌着的、源自“摇篮一代”的星髓亲和力，产生了强烈的共鸣。之前因星虫而感受到的痛苦与虚弱，在脚下大地深处传来的磅礴生命力抚慰下，似乎稍稍缓解了一些。这股生命力，同样源自星穹巨树，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

“光……”苏芽无意识地呢喃出声，她苍白的小脸上，泪水混合着淡金色的光点一同滑落，“……是地下的光……好暖和……”她颤抖着伸出小手，这一次的颤抖不再是因为恐惧，而是源于一种本能的渴望，她试图去触碰，去回应那从地底深处传来的、温暖而坚定的生命脉动。

旧城隔离区，废弃教堂内。

空气中弥漫着灰尘与腐朽的气息，昔日神圣的彩绘玻璃早已碎裂，阳光透过残破的窗棂，在布满蛛网的地面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此刻，这里却被一股无形而恐怖的力量所笼罩。

毁灭波纹带来的精神威压如同实质的巨石，死死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同时，强烈的生理排斥反应也达到了顶峰。那个不久前还在疯狂叫嚣的中年男人，此刻像只受伤的野兽般蜷缩在冰冷的布道台下，他双手痛苦地抓挠着脖子上暴起的大片红斑，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压抑而凄厉的嘶嚎。他周围的其他人，情况更是糟糕，早已接二连三地昏死过去，胸膛微弱的起伏如同风中残烛，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在这片绝望的景象中，没有人注意到教堂一个被阴影彻底吞噬的角落里，发生着细微却不可思议的变化。那里，一根极其纤细、几乎难以用肉眼察觉的菌丝藤蔓，正从破裂地基的一道狭窄缝隙中顽强地探出头来。藤蔓通体呈现出一种奇异的翡翠色泽，在昏暗的光线下散发着几不可闻的微弱光芒。

当又一波毁灭波纹如同死神的叹息般扫过教堂，本就摇摇欲坠的建筑结构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崩溃。就在这时，那根坚韧的藤蔓顶端，一个米粒大小的微小芽孢，似乎感应到了来自城市地底深处，某个巨大“心脏”的遥远搏动。它微微颤抖了一下，然后，以一种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速度，艰难地、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缓缓绽放开来。

那是一朵比指甲盖还要小上许多的星髓花苞，它静静地立在藤蔓顶端，散发出一缕比萤火虫的光芒还要微弱的、柔和的光晕。

这一点点光芒，在这片充斥着绝望与黑暗的废墟角落里，显得如此微不足道，却又带着一种近乎固执的执着，亮着。仿佛是无边黑夜中，一点不肯熄灭的希望之火，悄然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