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三章 千秋万载(七)(1/2)
朱载爱鼓。
这点,连他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什么。
或许,因为年幼时曾看过父王演武,听过震彻心扉的隆隆鼓声。
又或许,只是因为一如胸腔中那颗永不熄灭的心跳。
他知道自己在走什么路,并且到底是走上了这条路。
无论今夜,是否又有残酷。
此夜,穹顶上起初只是稀疏的雪片,被风卷着,斜斜地飘落。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成了铺天盖地的鹅毛,密集得仿佛一双掐住咽喉的大手,身处此方天地之间的人,无法得到丝毫喘息的余地。
烈风呼啸着穿过山峦,将松林吹得波涛起伏,发出令人心悸的呜咽。
他们的人数不多,但每个人的位置都经过精心挑选,扼守着下方小径的必经之处,以及所有可能溃逃的岔路。
每个人的身上都裹着厚重的白色毛毡,连头也覆上了一层素缟。
雪花不断堆积在他们肩头、背脊,甚至武器上,彻底融入夜下雪色之中,远远望去,不过是一片被积雪覆盖的嶙峋怪石。
只有极近处,或许才能看到从那白色毡布缝隙间偶尔透出的目光——
冷静、锐利,如蛰伏的凶兽,也如一团不曾熄灭的火。
朱载忍着心中的鼓声,将呼吸压抑得几不可闻,喷出的微弱白气瞬间便被狂风撕碎、卷走。
雪,毫无止息之意。
天地宛若一个与世隔绝的、冰冷的牢笼。
朱载便是在这天地牢笼中等待着,等到鼻尖喷洒而出的热气将眼睫沾湿数十次,又擦去数十次
许久后,他终于等到了声音,可却不是自己想要的声音——
那是一阵自山间弥散而出的隐隐鼓声。
朱载发誓,若是知道今夜会听到鼓声,他从前也不会和鱼籽说自己爱鼓。
这不对,亦不恰当。
换而言之,他本来该等到的,是他私下交给鱼籽的那柄犀角乌号的鸣声。
不该是鼓,不该是鼓。
鼓不方便携带,鱼籽奏响的只能是那群落荒而逃的‘贵人们’的军鼓。
军鼓浑厚悠长,若是鼓手敲击得当,绵延而出,其声可达数里,比号角还要更省时省力,故而被视作提振士气之器,与龙纛并存于中军营帐中。
这不是寻常人能接近的地方。
此声一响,四周肯定会有所警戒,外头突围的难度肯定会激增。
鱼籽不会那么傻,舍近求远,放弃贴身的乌号,选择先去找鼓。
那或许,便只剩下了另一种可能
这不是鱼籽敲的鼓。
应该被发现了。
朱载心中蹿过这句话,随即,心房的某处像被什么东西突然蛰了一下,后知后觉,隐隐作痛起来——
天命,仍然没有眷顾他。
终他一命,至如今,也只有鱼籽和先生。
可这狗娘养的天命,还要把她从他命中夺去。
风雪仍在肆虐。
他觉得自己应该是在哭,可脸上的热流淌过脸颊,一瞬化寒刺骨,他口中的呜咽,也化为了一句震天动地的呼喊——
“时机已到,杀!”
杀!
杀!
杀!
灌喉的冷风侵袭入肺腑,少年胸腔中翻涌的怒意裹挟着血腥上涌,他猛地掀开覆盖在身的厚重毡布,积雪如瀑般滑落,露出底下玄色的轻甲与一张剑眉星目、俊毅沉静的面容。
朱载动作迅如闪电,没有丝毫迟疑,身形一旋便已掠至身旁的骏马之侧,单手一按马鞍,整个人如一只猎鹰般轻盈而精准地翻身上马。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在狂风的嘶吼中,竟也未发出半点多余的杂音。
几乎在他落鞍的同一瞬,他猛地一扯缰绳,健马前蹄高高扬起,发出一声被风雪压抑却依旧惊心动魄的长嘶,随即四蹄翻飞,如同一支离弦的玄色利箭,顺着陡峭的山坡,直扑那条被积雪覆盖的狭窄小径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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