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深野往昔:群鸦啼鸣(九)(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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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饱喝足后,毛利兰第二次来到乌丸莲耶书房,但这次比上次的提心吊胆还多了几分疑惑,克丽丝的反应很奇怪。
没有针对Merlot身份的真假猜疑,只有对茱莉亚·维斯巴尼亚本人的愤恨。
乌丸莲耶态度和善得就像对熟人的晚辈一样,令她毛骨悚然,“Merlot,在家里住得习惯吗?”
莎朗拿出醒好的一瓶葡萄酒,倒在高脚杯里,轻轻地将盛满液体的酒杯推到两人眼前后,低眉顺眼的拉上了书房门。
毛利兰笑着回答乌丸莲耶的问候:“我很好,大家都很‘友善’,阿、阿阵也不错。”
“那就很好。”乌丸莲耶端起酒杯抿了口酒,“你满意,茱莉亚就不会找我麻烦了。”
熟稔还带着宠溺的语气,这下毛利兰的笑脸是克制不住的僵了两秒,乌丸莲耶不会跟茱莉亚·维斯巴尼亚认识吧?听着交情不浅啊。
一见面,身份被戳破,对计划是好还是不好?
纠结不过转瞬间,毛利兰摆正了脸色,“父亲,您叫我来是?”
跟茱莉亚·维斯巴尼亚是熟人,乌丸莲耶还会欠缺对那个国家的认知?显然只是借口。
乌丸莲耶叹了口气,“Merlot你不喜欢出门?我看你到家里后,都没陪着阿阵出去走走。”
“这……”毛利兰为难道,“我不太喜欢外面,以前在王宫,我也很少出门。”
“因为安全问题?”乌丸莲耶看向她,“你这样漂亮又年轻的女子出门,是很危险,但你放心,鸟取县的不稳定分子,我已经清理干净了。”
毛利兰浑身一震,乌丸莲耶这是什么意思?
乌丸莲耶放下酒杯,按了下沙发的一角,咯吱的声响带动了房间的震颤,书架向两边打开,露出的玻璃墙面里,皮开肉绽的两个人被锁链拷着,奄奄一息。
毛利兰捂住了嘴巴,“——!”
是他们!
乌丸莲耶起身,绅士的面孔依在,却展开了狰狞的一面,他微笑道,“冒犯公主殿下,是死罪。”
初来这个世界见到的胜村和吉野两人已经看不出人样,鲜血淋漓的场景,即使隔着封闭也能闻到那浓郁的血腥味。
毛利兰下意识地抓紧心口,热空气吸入嘴里,激得肺部颤动不已,强烈的起伏下,呼吸变得困难。
乌丸莲耶亲切的声音回荡在她乱成粥的脑袋里,“Merlot,怎么能为了两个卑贱的人封住脚步呢?你是主,他们是仆,主宰仆人的生死是你的权利。”
“我已经惩罚了他们。”毛利兰咽下涌到喉咙的呕意,努力的扬起嘴角,“我以为,父亲很看重他们。”
“嗯,忠心耿耿的下属是不好找。”乌丸莲耶靠近她,盈满笑意的绿色眼眸里,倒映着一张苍白的秀脸,“但眼神不好是大忌。”
他扬了扬手中的一个遥控器,按下后,玻璃墙里的房间四面骤然出现密密麻麻的洞口。
“等等,父亲——”
“对主人无礼者,只有赎罪一途能解救他们。”
隔音极好的内里,火光从洞口喷出,数不清的子弹朝着中央被挂起的两人飞去,眨眼间便扭曲着痛苦的面孔死去。
毛利兰仓皇的后腿两步,被沙发腿绊倒在软垫上,这就是乌丸莲耶狠辣的一面吗?
毛利兰闭了闭眼,“父亲,你不必这么……贴心,我可以自己动手。”
弄出这样震撼的击杀现场,是想警告她?
乌丸莲耶亲昵的嗓音缭绕不去,似鼓动又似嘲笑,“Merlot,犯不着为这些丑陋的仆人脏了你的手,作为主人,保持干净是必不可少的礼仪,那些事,自会有听话的下属去办。”
毛利兰瞟了眼这个银发的西装男人,白炽灯下的笑容和蔼可亲,透着绅士般的从容稳重,乍一看去,的确干净。
除却望不见底的深眸,仿佛这个时代空气中特有的灰色尘埃也落不到肩头。
玻璃墙上光滑的镜面照不出一丁点杂质,血腥气与他周身淡淡的玫瑰香气像是被划开了两个世界。
乌丸莲耶干净得不像站在暗黑世界的首领。
毛利兰舌尖一咬,刺痛使她更清醒,是啊,他不喜欢弄脏自己,因为那些脏事都由其余人帮他干了。
毛利兰颔首,“我受教了。”
乌丸莲耶挑起她的下巴,看着这双颤动起来的瞳孔笑了笑,“你同情他们。”
毛利兰眼神下移,“不,他们罪大恶极,该死。”
觑着不远处地面缓缓流动的血液,她声音一顿,“他们知道我的厉害,我本想找在这两人死之前做一次参观市区的向导,仅有的价值可不能浪费,没想到……”
“是吗?”乌丸莲耶逼近她,幽深的眼眸看得毛利兰额头冒出冷汗,“Merlot,你这番压榨剩余价值的话深得我心,果然,美丽又狡诈的女人最能打动人心。”
毛利兰的头不自觉地后移,“父亲,您过誉了。”
乌丸莲耶眯了眯眼,捏着她下巴的手微微用力,“难怪阿阵喜欢你。”
毛利兰清晰的看到了对面人眼里,自己微微慌乱的脸,“父亲,你不喜欢这样?”
“你看过【她】的日记,也见过实验室。”乌丸莲耶凑近她耳畔,答非所问,“却毫不在乎眼前的黑泽阵是不是你想要的人。”
毛利兰咬牙,不语,她只要灵魂是同一个就行。
这些人口中的精神体,她确信,就是指代的灵魂。
“你似乎知道得很多,Merlot。”乌丸莲耶笑着叹了口气,“天真的小克丽丝,黑泽阵陪玩姐弟游戏不过一周,就腻烦得当她面送上噩梦,现如今,家家酒的游戏他居然很上瘾?”
毛利兰背后的拳头捏得死死的,内心那股揍人的欲望蠢蠢欲动,“有没有一种可能,阿阵叛逆期到了,专程针对父亲您?”还有她。
乌丸莲耶愣了愣,随即好笑的勾起嘴角,“不,他背叛不了我。”
自信的口吻令毛利兰怔住。
乌丸莲耶扬起笑容,“孩子在乎母亲,野兽最忌惦记,都不想欠人命。因此,他可是最想见【她】一面,还【她】命啊。”
毛利兰愕然,“你们想复活【她】?”
那本日记的主人可完全没这想法,确定不是想报复那人?而且,复活一个死人,从根本上就不可能,也不允许!
但乌丸莲耶字典里就没有不可能这三个字,他既然敢说,就敢想,敢做。
乌丸莲耶道:“克丽丝是最好的容器,经过黑泽阵的成功验证,基因的同源性,最适合装载与肉’体波幅吻合的精神体,她可是我创造的杰作,拥有双子完美基因的身体。”
话中的含义惊呆了毛利兰,“她是你的女儿!而且,莎朗?”
“孕育的母体罢了。”乌丸莲耶的笑容令人胆寒,“我们一起求索真理,创造神迹,【她】的假说都能产生一个黑泽阵,我为什么不能用【她】和克丽丝亲身检验我的实验结果。”
“我战胜了人注定的死亡,踩在【她】精神体研究的成功道路上,更胜【她】一筹。”
言辞凿凿,字里行间无不是对胜利的执念。
毛利兰沉声道,“你对克丽丝的疼爱也是作假?”她可是真心实意的想获得父亲的认同!
“我毋庸置疑的爱着我女儿。”乌丸莲耶轻笑道,“因为怜惜她想要为父亲做出贡献的心情,所以有了黑泽阵这个竞争对手。”
“爱意中诞生极恨,才能与体内【她】的精神体产生共鸣,获得我想要的成果,我相信,这一成果将会震惊整个世界,人也能达到传说中神明的境界。”
疯子,完全就是疯子。
毛利兰看出来了,他身边所有人都是工具,“你不怕我告诉她?”
“你不会,因为你不忍心的善良。”
乌丸莲耶近得可以看清脸上的毛孔,那双深得近乎发黑的眼睛,慑得毛利兰动弹不得。
他笑着转移了话题,细数着毛利兰表现的不寻常,“身手好,惜命,厌恶我却不敢动我。”
毛利兰眼睛蓦地一暗。
乌丸莲耶笑着把一柄匕首放到她紧握的手心中,引着到心口的位置,“我跟你一样,想知道刺下去会发生什么惊奇的事?”
魔鬼的呢喃就在耳畔,明明近在咫尺就可以杀死这个沾满血腥的人,结束绵延大半个世纪的噩梦,许多人都能得到拯救,她却……
毛利兰握着刀柄的手隐隐颤抖,锐利的刀锋因主人的犹豫踌躇不前,时间在沉默中越走越远。
“我帮你。”乌丸莲耶猛地抓住刀尖,往身前一送——
“不要!”
啪地一声,等毛利兰回过神来,她已经将那把刀尖染血的匕首大力甩到了地上。
毛利兰看着自己摊开的双手,心神巨震,两只手再次紧紧握拳,她没这个勇气确定乌丸莲耶的真相,而乌丸莲耶不出所料……“你发现了。”
乌丸莲耶笑了,“愤怒、害怕、恐惧、自责和自我厌恶,我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激烈和复杂的情绪。”
他抓住了她的把柄,而这个把柄是那样的引人入胜。
是什么令这个女人拼命克制杀意,下不了手?明明身上沾有过血气,没有表面的软弱。
乌丸莲耶抓住心弦的本领是那样的似曾相识,远远高于常人。
毛利兰看着他,脸上掩不住的骇然,“你能读心?”
乌丸莲耶一顿,“你的这种说法有点类似我见过的那一类人,但他们大多数自以为站在世界顶端,愚昧至极的想要控制或者做什么来左右事情的走向,殊不知,聪明人压根不屑与之为伍。”
毛利兰:“……不是异能力。”
“我们信仰科学的力量。”他看着她,道,“世界由物质构成,究其根本,能量也是一种物质形式,精神体是肉‘体内在的能量,由此散发的情感也不外乎是能量的波动。”
讲到感兴趣的领域,乌丸莲耶深色的瞳孔开始闪烁,其间的沉迷令看的人心惊肉跳。
“五官开发到极致会怎么样?敏锐,敏锐得能感知到人体散发的波动。
鼻子堵住就嗅不到、眼睛被挖去就看不见、耳朵捂住就听不见、嘴巴缝上就说不出、人被注射麻药就触觉失灵,身体是多么脆弱,不加以强化怎么配得上精神的神圣。所以当失去五官却又因着求生本能而挣扎,会产生怎样的惊喜?……”
毛利兰心一颤,“你对黑泽阵做了什么?”
黑泽阵的种种表现,都在证明……毛利兰的心揪得死紧。
乌丸莲耶笑得猖獗,“狼群只有争斗才能产生王,而趴伏地上的蝼蚁也只有站起才能惊艳众人,没了五感,死亡不过是下一次死亡的开端,他唯有获胜才能终止轮回。”
“我成功了。”乌丸莲耶笑容一敛,沉稳得刚才仿若错觉,“我创造了全知全能的上帝。”
“哈哈,遵循【她】的遗愿活在黄昏别馆的实验室,由我所造的上帝,恶意养育,会为这个世界的死亡划上句点。”
“美丽的香格里拉,怎么容得下死亡的威胁。”
“乌丸莲耶,你够了!”
毛利兰猛地推开他,捡起地上的匕首瞬步上前,刀锋逼到他的大动脉,隐隐的红色自寒光闪烁的地方渗出。
乌丸莲耶毫不畏惧。
愤怒汹涌而来,毛利兰一字一句的道,“我发誓,你,会死。”
乌丸莲耶迎上那双因恨意而亮得惊人的眼眸,“你不会,因为你有比他更重要的人。”
一盆冷水浇下来,毛利兰浑身凉得宛若一具冻僵的死尸,他比拥有读心术更可怕。
她一软,呆若木鸡的瘫坐在瓷砖上,无法忽视的猜想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乌丸莲耶不能死。
刀子握在手心,陷进肉里的疼痛像是在嘲笑讽刺她不得不遵循命运的指引。
一想起这点,眼睛就酸涩得发胀,黑泽阵,原来毛利兰从始至终,只有一个选择。
毛利兰深吸口气,闭上眼,脸色变得惨白。
……
“小姑娘,坦诚布公是个优良品质,你看,我对你是毫不隐瞒,所以——”乌丸莲耶弯下腰,爱怜的抚摸着她的头发,“告诉我,我的宝物要怎样才能无懈可击。”
他笑道,“衰败的身体是累赘,你也不想他死,对吧?”
毛利兰呆呆的看着他,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嘴唇嗫嚅着,看得乌丸莲耶唇角止不住的高扬。
两两相望,一人目露期待,一人神思游离。
毛利兰缓缓张开了唇,“我……”
啪啪啪——
响亮的拍掌声突兀的在房间响起,“父亲,靠姐姐那么近干什么?你口味变重了?”
……
……
……
毛利兰惨白的脸扭曲了一瞬。
黑泽阵,你有毒!
【读心术啊,这能力不错,玩什么把自己搭进实验室的壮举,不如把血献出来,我亲自把那个小女孩送给你。】
【那份跟你异能拥有的强大愈合力一样,生生不息的生命诅咒。】
看着乌丸莲耶抚摸着那个蠢货的手,黑泽阵笑得很灿烂,“用最真的实话诱拐人,很低劣啊。”
毛利兰顿时汗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