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腐沼王令,寒星尽碎(2/2)
命令下达,如同寒冰凝结的空气。士兵们浑身剧颤,牙齿咯咯作响,巨大的恐惧和服从的本能彻底压垮了残存的人性。没有人敢再出声质疑,没有人敢看独眼最后一眼(那是曾一起大碗喝酒、冲锋陷阵的兄弟啊!)。
几个士兵如同被无形的线操控的木偶,麻木地走上前。他们避开独眼身下的污秽,用长矛杆和破布裹着手,如同拖拽没有生命的麻袋,将剧烈抽搐、口吐血沫、眼神涣散的独眼,以及那个挣扎呜咽的断臂契丹老兵,还有那个因高烧和剧痛而只剩无意识呻吟的断腿契丹少年,粗暴地拖向营地边缘那个散发着恶臭的深坑。拖行在雪地上留下三道肮脏的痕迹。
阿木被按在地上,目睹着族人被拖向火坑,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野兽濒死般的悲鸣,身体疯狂地扭动挣扎,泪水混合着脸上的黑灰和血污流下,眼神中的仇恨几乎要化为实质的火焰,烧穿眼前的一切!
柳红袖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指甲深深抠进脸颊的皮肉里,才没有尖叫出声。她看着独眼那曾经凶悍如今却如同破布般被拖走的身体,看着那两个契丹人绝望的眼神,胃里翻江倒海,眼前阵阵发黑。破庙结义的誓言、均田令的理想、所有为之牺牲的同伴…都在这一刻,被拖向那个深坑,即将化为灰烬!她扶着冰冷的岩壁,身体抖得如同狂风中的残烛,断指处的幻痛变成了真实的、灵魂被撕裂的剧痛。
很快,坑边堆起了能找到的所有枯枝败叶、破烂皮革,甚至几块废弃的木板。三个垂死的“柴薪”被粗暴地扔进坑底,叠压在一起。独眼似乎被摔得清醒了一瞬,浑浊的独眼茫然地望向坑外的天空,嘴唇翕动了一下,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契丹老兵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少年依旧在无意识地呻吟。
一个士兵颤抖着,点燃了火把。
火光映照着他惨白恐惧的脸,也映照着坑底那三双代表着不同绝望的眼睛。
火把被抛入坑中。
“轰!”
干燥的引燃物瞬间腾起火焰!火舌贪婪地舔舐着枯枝败叶,迅速蔓延,包裹住坑底那三个身影!
凄厉到骇人的惨嚎瞬间冲破了营地的死寂!是那个断臂的契丹老兵!火焰灼烧皮肤的剧痛让他发出了生命最后的、撕心裂肺的哀嚎!紧接着,是皮肉烧焦的“滋滋”声和更加浓郁的、令人作呕的焦臭!
独眼和契丹少年似乎连惨叫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在火焰中剧烈地抽搐、翻滚,很快变成了燃烧的人形火把!
浓烟滚滚,混合着皮肉焦糊、油脂燃烧和瘟疫病菌被焚毁的诡异气味,冲天而起!火光跳跃,映照着营地中央每一个士兵惨白麻木的脸,也映照着李长天如同冰雕般冷酷的侧影。
阿木停止了挣扎,呆滞地看着坑中燃烧的族人,那滔天的仇恨之火仿佛被这地狱般的景象冻结了,只剩下无尽的冰冷和死寂。
柳红袖再也支撑不住,顺着冰冷的岩壁滑坐在地,干呕着,泪水无声地汹涌而出。她看着那跳跃的、吞噬一切的火焰,看着火焰中狼帅那如同魔神般冷酷的剪影…她知道,自己心中最后一点名为“理想”的星火,就在这焚化同伴与敌人的火焰旁,彻底熄灭了,化为了比灰烬更冰冷的绝望。她为之奋斗、牺牲、忍受一切所追寻的东西,原来…不过是一场通往更深地狱的幻梦。
李长天拄着染血的木杖,冷漠地注视着坑中熊熊燃烧的火焰,仿佛在欣赏一场盛大的净化仪式。肋下的溃烂和断腿的剧痛如同跗骨之蛆,身体的崩溃近在眼前。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弯下腰,用那只完好的手,从怀里掏出了那枚**残缺的传国玉玺**。
崩角的螭龙钮在跳跃的火光下显得狰狞而诡异,光滑的玉璧上沾染着不知是谁的血污和黑灰。他毫不在意,甚至没有擦拭。
然后,在焚烧尸体的冲天火光和浓郁焦臭中,在士兵麻木的注视和柳红袖绝望的泪眼旁,他再次做了一件让灵魂冻结的事情——
他用那只沾着血污的手,从地上散落的、沾着雪屑的杂物里,精准地捻起一颗**坚硬的核桃**。
接着,他举起了那枚象征着天命与皇权、此刻却沾满血污的残缺玉玺!
带着崩裂豁口的沉重底座,在火光的映照下,对着那颗坚硬的核桃,狠狠地砸了下去!
“咔嚓——!”
清脆的碎裂声,在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和尸体焦化的滋滋声中,显得格外刺耳!如同敲响了人性最后的丧钟!
核桃壳四分五裂!
几粒包裹着褐色薄衣的核桃仁,混杂着核桃壳碎屑、玉玺上震落的细微血痂和黑灰,溅落在同样沾满污秽的雪地上。
李长天面无表情地弯下腰,极其自然地从那堆污秽中,捻起一粒相对完整的核桃仁。他甚至没有吹掉上面附着的血痂和灰烬。
在焚尸的冲天火光和浓烈焦臭中,在象征着权力的玉玺刚刚完成又一次亵渎的背景下,他将那粒沾着血污与玉玺尘埃的核桃仁,送入了口中。
牙齿咀嚼着坚硬、污秽与血腥,发出细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咯吱”声。
他冷漠地吞咽下去。
深潭般的冰眸,越过燃烧的深坑,越过麻木的士兵,越过瘫坐在地、眼神空洞如死灰的柳红袖,死死锁定东北方风雪狂啸的、未知的群山深处。
那里,是生路?还是下一个更大的焚尸坑?对他而言,或许已无区别。
腐沼的王,手握染血的残玺,踏着焚烧的尸骸,吞噬着污秽的血食,将最后一点人性的微光,连同那焚尸的火焰一起,冷酷地踩灭在脚下的冻土之中。前路唯有风雪,与更深沉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