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79：完结（2/2）

第四位妖帝“梦貘”始终隐在雾中，直到此刻才显形。

它没有实体，只是一团不断变幻的灰雾，雾里浮沉着无数人的面孔，每张面孔都在哭喊。

梦貘发出婴儿般的啼哭，哭声一起，李宇眼前的景象陡然翻转——他回到了少年时的小村庄，母亲正在灶前烙饼，父亲挑水进门，笑着喊他乳名。

李宇的指尖微颤，几乎要向前迈步，却在脚下一滞。

他低头，看见自己踩着的不是泥土，而是一具具熟悉的尸体……他们的眼睛睁得极大，倒映出他惊惧的脸。

梦貘的哭声愈发尖利，像无数根针扎进颅骨。

李宇的嘴角渗出血丝，他却缓缓跪下，将那颗封印裂穹的石卵放在尸山血海之间。

石卵触地即碎，裂穹的怒吼与梦貘的哭声撞在一起，形成一股诡异的共振。

李宇趁此机会，咬破舌尖喷出一口血。血珠在空中凝而不散，化作一串赤红的念珠。

他屈指一弹，念珠穿透灰雾，每一粒都精准地钉在雾里一张哭泣的面孔眉心。

面孔被钉住后，哭声戛然而止，转而发出解脱般的叹息。

灰雾剧烈翻涌，梦貘的轮廓开始溃散，像被戳破的水泡。

溃散的雾气里，升起无数细小的光点，它们飞向李宇，没入他灰败的胸膛。

每没入一粒，他胸前的裂口便愈合一分，心灯的火焰也黯淡一分。

当最后一粒光点消失，李宇的胸膛已恢复如初，只余一道淡白的疤痕，而心灯的火焰缩至米粒大小，在风中摇晃，随时可能熄灭。

四位妖帝已去其三，只剩最后一位“无咎”。

无咎的外形与人族无异，甚至称得上俊美，只是双眼没有眼白，漆黑如墨。

它一直负手旁观，直到此刻才开口，声音清越如少年：“你以心灯燃尽残魂，以自身为炉鼎，强行熔铸‘人族秩序’。可秩序若只系于你一人，终不过是昙花一现。”

李宇沉默片刻，忽然笑了，笑意里带着久违的顽劣：“谁说只系于我一人？”

他抬手，指向远方。无咎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瞳孔骤缩。

只见九州各处的废墟上，有点点星火亮起。

起初只是零星几簇，很快便连成片，宛如银河倒灌人间。

星火中，有垂髫小儿捧着半块焦黑的木牌，牌上刻着歪歪扭扭的“家”字；有白发老妪将祖传铜镜埋入焦土，镜面映出她浑浊却坚定的眼；有断臂的士兵用仅剩的手，将染血的战旗插上山巅，旗上残缺的“华”字猎猎作响。

无咎第一次露出凝重神色。

它抬手，黑墨般的双眸中浮现一轮旋转的符阵，符阵中心是一枚倒悬的剑影。

剑影指向李宇，天地间所有的阴影便如潮水般涌来，要将他连同那漫天星火一并吞没。

李宇却不再看它，而是转身，面向星火最密集处，朗声道：

“诸君——”

他的声音不大，却压过了风雷，压过了妖帝的咆哮，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族耳中。

“我以此身，为炬。愿诸君以心火相接，照我九州，长夜不绝！”

话音未落，他胸前那粒将熄的灯焰忽然暴长，化作一道通天火柱。火柱中，李宇的身影渐渐透明，最终与火焰融为一体。

火焰升至高空，轰然炸开，化作千万缕火线，精准地落入每一簇星火。星火得火线之助，瞬间暴涨，连成一片炽白的火海。

火海中，有模糊的轮廓浮现，那是历代人族先贤的虚影，他们或执笔，或握剑，或扶犁，或抱琴，姿态各异，却都朝无咎投去平静的一瞥。

无咎的符阵剧烈颤抖，倒悬的剑影出现裂痕。

它终于明白，李宇并非要凭一己之力斩灭妖帝，而是以自身为引，将人族千年积的“念”与“愿”熔铸成新的秩序。

这秩序无形无质，却无处不在，它根植于每一粒尘土，每一缕炊烟，每一声婴啼，每一句“回家”。

妖帝可灭人，却灭不了人心中那一点不肯熄的光。

火海席卷而来，无咎没有退，也无法退。

它低叹一声，漆黑的双眸中竟浮现出一丝释然。

下一瞬，它的身躯被火海吞没，没有惨叫，只有一声悠长的、仿佛跨越万古的叹息。

当最后一缕火焰熄灭，天穹的裂口开始愈合，晨曦重新洒向大地。焦土上，有嫩绿的新芽顶开碎石，颤巍巍地探向阳光。

远处，幸存的人们走出藏身的洞穴，他们脸上泪痕未干，却都抬头望向天空。

那里，有一朵极淡的云，形似展翼的鸟，正随风缓缓飘向远方。

无人注意到，在新芽最多的那片废墟下，半截断剑静静躺着，剑身裂痕已完全消失，只在靠近剑柄处，多了一粒米粒大小的金色斑点。

每当风吹过，斑点便微微发亮，像是有人在轻声回应——

“我在。”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