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血亲(2/2)
然而就在他思忖着喷泉会不会是突破口时,精神力蓦地为他感知到了不速之客。
有人站在他们身后的阴影里,悄无声息,不请自来。
谢恺尘感觉到纪攸在看清此人时很明显地抖了一下,他把少年护在自己身后,擡眼看向来人。
长发,紫瞳,赤足。
身披赤金色的裘衣。
面容姣好得雌雄莫辩,妖冶且剧毒。
来人笑盈盈的,很愉悦的样子,目光先是贪婪地从谢恺尘身后的小美人身上掠过一遍,还叫人火大地故意伸出一点舌尖,咬着用牙齿咬住。
这是个完全没有遮掩意味的挑※逗的动作,尽管这只让纪攸感觉恐惧。
苏跃连当然能感觉到小美人前面那个高大男人快要压抑不住的怒火,这样磅礴的占有欲,他还没怎么见识过,反倒让他觉得更有意思。
他慢条斯理把目光移过去,看清太子的长相之后,竟然有一瞬的惊讶。
“啊呀,真是好久不见,你都长这么大啦,小尘。”
*
“小尘,今天的课怎么样?”
“乔少将想下周带你去第二帝国看看,小尘要去吗?”
“下个月小尘你们是不是有学生联合会演讲?你们老师希望你可以代表学院参加。”
“小尘,一起做早餐吧,加点儿红莓怎么样?”
“来,让妈妈看看,我的小尘长大了……”
……
在男人呼唤他的霎那,谢恺尘脑海中翻涌出无数记忆的片段。
从小到大会这样喊他的人只有一个,就是他的母亲,连父亲都不曾有过如此亲昵的称呼。
随着他的年龄一点点长大,自我意识和年少时期惯有的叛逆初见端倪,连母后都不再这样喊他,和其他长辈一样,叫他恺尘。
母亲的离开让他失去了很多东西,自然也包括这个称呼。
他偶尔会在梦中梦见温馨遥远的童年,与这个称呼,然而醒来之后也明白它与童年、与母亲一样遥不可及。
然而今日,猝不及防在这个陌生男人口中再度听见。
苏跃连看谢恺尘一脸“我不认识你你谁”的表情,最初的惊讶慢慢化为早有所料,抱臂:“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不记得啦?”
谢恺尘:“……”
这是什么亲戚见面打招呼金句。
他的目光全是怀疑,可能还有一点点茫然,都被苏跃连尽收眼底。
“也是,那时候你太小了,你妈说人类的婴儿是不记事的。”他作沉思状,又伸出手比划了一下,“嗯,也就这么小吧。”
他比划的大概是一个西瓜的大小。
谢恺尘并不愿看自己婴儿时代和西瓜有什么关系,这男人看起来也就二十多岁,跟自己差不了多少,怎么可能抱得了小时候的自己?
他说的话,谢恺尘半个字儿都不信。
他是帝国的太子,二十几年来想用各种方式和话术套关系的数不胜数,但扯上皇后,只会叫他更加反感。
苏跃连想起什么有趣的事儿:“你那时候就不怎么喜欢我,还尿了我一身。”
他故作夸张地啧啧几声。
谢恺尘:“……”
谢恺尘斩钉截铁:“不可能。”
这种话术骗骗小孩子就得了,怎么还有人用来骗成年人啊。
余光看见小美人正好奇地看着自己,似乎对自己的童年糗事很感兴趣,那种在心上人面前被揭老底的屈辱顿时涌上心头。
现在的太子再如何稳重凛冽、杀伐果决,婴儿时期的小小太子也一样是管不住膀胱的小幼崽。
这没办法,婴儿时的谢恺尘控制不了,现在的谢恺尘也没办法穿越回去。
他能做的,就是让这个(在小九面前)胡言乱语的家伙闭嘴。
苏跃连不是没感觉到年轻人的怒意在节节攀升,他只是不在意,还对纪攸道:“是不是很奇怪?还不止如此,人类的婴儿要用好几个月甚至一年时间才能学会说话和走路——在这个宇宙,人类幼崽是最该被淘汰的、未发育完成的次品。”
谢恺尘的情绪反而因为他这番话平静下来:“你说的这个该被淘汰的残次品,支配了整个阿尔法象限,并且没有敌人敢轻易来犯。”
“唔,这点我不否认,能搞出个帝国是挺厉害。但是……”他拖长声音,晃了晃食指,指尖燃起一团小火苗又熄灭,“你所说的敌人,只是贝塔和伽玛象限吗?包括德尔塔象限吗?”
谢恺尘皱起眉。
苏跃连的言下之意很清晰,人类帝国能有今天,全靠他高擡贵手。
苏跃连伸了个懒腰:“苏家在‘深渊’都冬眠了几百年了,我的骨头都要生锈了。适当出来活动活动,也没问题吧,你说呢?”
“你的活动,就是指放出异兽袭击赛瑟纳林联邦?”
谢恺尘没有忘记黄昏晓星的横尸遍野与血流成河,即便那不是他的子民,也依旧叫他痛心。
苏跃连装作无辜:“那个是误伤啦。我就是为了找我女儿嘛,但是人太多了,就……”
关于苏跃连自称西盐(在谢恺尘的认知里她还叫小野莓)是他的女儿这部分事,纪攸也已经跟谢恺尘说过了。
太子和凤凰的反应差不多,都无法接受这样一个纯洁的小生命竟然来自于如此心狠手辣之人。
苏跃连讲得如此轻描淡写,好像那不是一群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而是在扫地时不小心惊起的一摊落叶。
他先前说的那些,人类能在阿尔法象限稳定生存,不过是因为苏家没有出手一类的话,也同样是如此轻蔑的态度。
谢恺尘实在不想和这样的人兜圈子白费唇舌,哪怕他自称长辈套近乎;他看了看四周仍然没有一丝缝隙的墙壁,看不出这人刚刚是从哪里进来的。
他直视着苏跃连,语气平常:“我不想在你这儿浪费时间,让我们带小野莓走。”
小凤凰拽了拽他的衣角,轻声补充:“是盐盐。”
谢恺尘:“。”
差点忘了。
苏跃连从短暂的迷惑回过神,这个“小野莓”原来是他们给自己女儿取的昵称。
倒是挺可爱的。
只不过……
“晚了。”他微微笑,“我的宝贝女儿呢,我已经……把她吃了。”
谢恺尘没有反应过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同样看见小九看向自己迷茫而无助的眼神。
突如其来的噩耗摧毁了凤凰的思考能力,明明是很简单的几个字,下意识伸出手去寻求最温暖、最安全的支援。
“主人……”
他呢喃着。
谢恺尘在清醒时刻听见他这样呼唤自己,然而比起有别的旖旎心思,他只为小九声音中的颤抖而心碎。
他把小九的手包裹在自己的大掌中,后者的体温在快速下降,好像连灵魂都被冻住。
“他说的是真的吗?”小凤凰的声音缥缈浮薄,梦呓似的,琉璃瞳失去了焦距,“崽崽……被吃掉了?”
谢恺尘还不确定男人所言的“吃掉”究竟是不是字面意思,他冷冷地盯着苏跃连,抚摸着纪攸被冷汗浸湿的长发,声音和目光是完全相反的温柔。
“嘘,嘘……我在。我在。”
凤凰顺从地被他箍在怀里,脑海中依旧在嗡嗡作响,饲主强有力的臂膀是溺水中唯一可以攀紧的浮木。
他捡到的,精心照顾的小幼崽。
从不会说话,到模仿他啾啾咻咻。
从对外界没有任何反应,到会对他笑,还要抱抱。
就这样……没有了吗?
他想哭。
他应该是要哭的。
纪攸紧紧抓着谢恺尘的前襟,像还是小毛球那样想要逃进饲养员的衣领里。
在饲主的怀中,他什么都不用面对,什么都不用怕。
苏跃连颇为不悦地看着这一幕。
从见到这个小美人开始,他除了对年幼的西盐以外,对其他所有人都保持着距离。
尽管对小葱豆腐、老管家、苏珊的态度,会比身为元凶的自己和缓一些,但那也依旧把自己和他们放在完全不同的两个阵营。
就算被囚在笼中,依旧高高在上,叫所有人只可远观,永不可真正触碰。
不是娇弱、需要依存他人的笼中雀,而是更加圣洁、更加遥不可及的……什么。
苏跃连一直以来,对他的认知都是这样的。
可是此时此刻,眼前的一幕却打破了他的固有认知。
原来小美人也会如此依赖一个人,也会在别人面前毫不设防,整颗心都可以毫不犹豫地交给对方。
小九展现给他们的总是防备的、竖起的刺,可是给这个人的,却是最最柔软的花芯。
凭什么……
凭什么?!
有什么烧灼着苏跃连的胃。
他不知道,那叫做嫉妒。
谢恺尘哄了好一会儿,小鸟才慢慢平复下来。
他擦了擦眼睛,眼底依旧漾着点点水光,睫毛微颤,眼尾绯红,我见犹怜。
凤凰对着谢恺尘轻轻摇了摇头,后者心领神会放开他,看着他走向前。
“你是坏人。”凤凰伤心道,“坏人是要付出代价的。”
苏跃连直觉到危险,却实在不觉得面前这两个渺小的人类能对自己构成什么真正的威胁,反而兴奋了起来:“哦?宝贝儿,你倒是说说看,我会付出怎样的代价?”
谢恺尘听见“宝贝儿”这个词,眸中的杀意更盛一分。
但他相信小九能做到。
如果做不到,他也是他的后盾。
纪攸在距离苏跃连几步之遥的地方站定,光芒自他身周逐渐形成漩涡。
他并未唤醒“昭神”,擡手凝出浅金色的光辉向下滴落,并在脚边聚集成影。
几秒钟后,领域倏然延伸至整个房间!
小神禽最重要的能力是治愈,这种能力在被动的疗愈形式下成为安抚力,在主动的攻击模式中,则会成为镇静之力。
这就是为什么此前在放置着祭台的宝库中,苏跃连做不到伤害纪攸。
一旦进入凤凰领域,所有的敌人都会倒戈臣服。
小凤凰还是雏鸟的时候,远远没有挖掘出这么多能力。
这都是在成长的过程中,在辗转于浩瀚宇宙的这段日子里,一点点增长出的力量。
他在独立。他在长大。
一步步,从一只只会撒娇馋嘴的小奶啾,长成那个真正的、足以为万物所拥戴、与「神禽」之名相称的凤凰。
纪攸在自己的领域里不再是一只小鸟儿,而是众生顶礼膜拜的神明。
没有信徒有能力、乃至有意愿伤害自己信仰的「祂」。
——除非,没有进入凤凰领域。
谢恺尘有纪攸的赦免,并不会在凤凰领域中被蒙蔽心智(如果他有过盲目,也是因为爱),清楚地看见那几乎充盈全屋的灿烂金光,唯独未能侵蚀至水银喷泉。
苏跃连已经吃亏过一次,有所防备,早在凤凰领域施展开的刹那,就跳上了池壁。
此刻,正居高临下看着他们。
“你知道为什么我要把你诱捕到这里来吗?”
这座喷泉流淌的“水银”自然不只是用来装饰的,它和西盐的屏蔽力类似,能够从空间中划分出另一个单独的小空间,隔绝所有能力的侵袭。
苏跃连蹲下来,着迷地望着纪攸:“你的能力和你一样,真美。如果你和它都是我的,会更加美丽。你知道的,我这个人就喜欢追求美。”
他翘起唇角:“小尘,把你的小男朋友让给我吧,嗯?”
谢恺尘并没有被他幼稚的挑衅所激怒,也没有否定他关于“男朋友”的身份假定,同样微微笑:“你会后悔自己的觊觎。”
他上前一步,不轻不重地把小美人带到自己的怀里,像捧住一朵刚刚绽放的花儿握住他的手。
S级的精神力以细小电流的形态融入凤凰呈光影态的灵力,白金色与浅金色两种璀璨夺目的颜色交织,直到整个领域都布满雷电。
除了释放中心得有赦免的两人,任何人踏进领域,都会在瞬间被摧毁。
苏跃连重新站起来,尽管水银池暂时还没有被卷进风暴中心,但谢恺尘的精神力在一次又一次发动进攻,那层屏障壁垒迟早会打破。
若是在过去,以太子那横冲直撞的精神力,暴走是迟早的事儿。
就算失控时有摧枯拉朽的能力,可他本人同样会被洗劫一空,而且在自己失去意识的同时,也很容易给别人可趁之机。
自从与小凤凰联结过后,他的情况稳定了许多。
然而随着小叽的“失踪”,他的自控力每况愈下,随时都有可能再度回到失控的深渊。
没想到小九的镇静之力可以起到同样的效果。
喷泉池壁已然被雷电一次又一次的鞭袭敲出了裂缝,里面的水银也受到了震动,从平静如鉴的最初到开始有了波纹。
那池中的男人依旧阖着双眼,神色是一种不正常的安详。
世界分裂重组,都与他无关。
苏跃连偏开头,避过一道雷击,向后退了两步,总算看明白了现状:“你竟然妄图用人类的精神力来对付我?”男人的诧异不像装出来的。
谢恺尘和纪攸都当他是胡言乱语。
“人类。”苏跃连再度重复这个词,“人类的精神力。”
他擡了擡下巴,紫色的眼瞳像一条剧毒的蛇那样闪烁着奇异的兴奋光泽:“……哈,哈哈……我明白了。”
他从一开始的严阵以待笑了起来,而且笑声愈发癫狂,笑得弯下了腰。
那边的两人都弄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小小的房间只剩下电流的劈啪作响和那叫人怀疑精神状况出了问题的痴狂笑声。
苏跃连抹了抹笑出来的眼泪,咳嗽好几声,止住了那过于夸张的大笑:“小尘啊小尘,你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对吧?”
纪攸能感觉到谢恺尘握着自己的手一紧。
小神禽的直觉告诉他接下来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他应该捂住耳朵,尤其是捂住谢恺尘的耳朵,不要听那个男人花言巧语的蛊惑。
他这么想,也这么去做了,踮脚急切地要捂住谢恺尘的耳朵。
然而人类的目光没有放在他身上,轻柔、但不容抗拒地制住他的动作,单手把人箍在怀里。
“嘘。”他说。又用那种哄孩子的柔和语气,可是眼神是冰冷的,“嘘……让我听听,他要说什么。”
小凤凰在他怀里颤抖。
是个错误……他想。
听苏跃连说话,一定是错误。
苏跃连哪里是在讲话,每一个字,都淬着剧毒。
他受不住的。
约阿诺……承受不了的。
“你又什么新的话术?”太子的语气冷然,“除了装熟人以外?”
苏跃连紧紧盯着他:“从小葱跟我说感应到有苏家的人、又好像不是苏家的人进入主星开始,我就有所怀疑,为什么能有人既淌着苏家的血,又没有淌着苏家的血?这不是很不合理吗?”
谢恺尘的耐心在下降:“你到底想说什么?”
男人也不再跟他兜圈子:“我现在明白了。苏槿心是不是封印了你的血统?”
“是怕你觉醒之后跟我抢吗?”他笑道,“还真是……我的好姐姐啊。”
【作者有话说】
PS.盐盐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