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章 戴宗飞报宋江令(2/2)
“刻好了!”陈阿狗从窑后拖出个木盒,里面是十几个瓷哨,每个哨口都磨得光滑,“俺在哨子里藏了铁砂,吹起来比石秀大哥的铜哨还响,若在牢墙外吹,里面定能听见。”他拿起个刻着牡丹的,往孙二娘手里塞,“嫂子,这个给你,俺爹说,牡丹能避邪。”
孙二娘的指尖触到瓷哨的刻痕,突然想起王寡妇那没了气的闺女,听说她生前最爱绣牡丹。她把哨子往腰间别,软木塞蹭着玉佩,暖乎乎的像块人心。“张屠户呢?”她往肉铺的方向喊,雨里传来“咚咚”的剁肉声,混着骂骂咧咧的,是张屠户在咒刘牢头。
“在这儿!”张屠户拎着把剔骨刀出来,刀上的血渍被雨水冲得淡了,却还留着道暗红的印,“刚把给郓城县送菜的担子备好,底下藏着两把斧头,上面盖着白菜,保准官差搜不出来。”他往孙二娘手里塞了块刚剁的排骨,带着血丝,“让张青炖了,补补力气,明儿怕是场硬仗。”
灶房里的水开了,“咕嘟”声混着张青的咳嗽。孙二娘把排骨往锅里扔,又撒了把辣椒,水汽裹着辣味飘出来,呛得她直眯眼。张青拄着木杖凑过来,往灶里添了把硬柴:“都安排好了?”
“嗯。”孙二娘往锅里舀了瓢水,水花溅在灶台上,混着柴灰积成小泥点,“明儿卯时,张屠户的堂弟在衙门的伙房等着,蒙汗药混进早饭,辰时送饭时让牢里的人都晕过去,咱在西墙根接应,石秀和时迁从里面往外冲,陈阿狗在窑场放哨,见官差就吹瓷哨。”
张青的木杖往灶门上磕了磕,火星子卷着烟往上飘:“那冯知县呢?听说他每晚都要去牢里‘审犯人’,手里还拿着根浸了盐水的鞭子,抽得人皮开肉绽。”
“让他也尝尝滋味。”孙二娘往灶膛里扔了个辣椒,火苗“啪”地炸开,“陈阿狗说,冯知县有个相好的,是城南的窑姐,每晚亥时都要从后门溜进县衙,咱让张屠户的堂弟往那窑姐的胭脂里掺点巴豆,保准让他明儿泻得站不住脚,顾不上牢里的事。”
雨夜里,包子铺的灯亮到三更。孙二娘把伤药往油纸包里裹,每层都夹着片槐树叶,是陈阿狗说的“能掩住药味”。张青在磨短刀,木杖靠在墙根,上面的裂痕是前儿劈柴时崩的,像道没长好的伤口。陈阿狗蹲在灶门口,往瓷哨里填铁砂,指尖被硌出红痕,却哼着不成调的曲子,是梁山泊的弟兄教他的,唱的是“杀尽贪官,百姓安”。
天快亮时,雨停了,天边露出点鱼肚白,把十字坡的泥地染成青灰色。张屠户挑着菜担出发,扁担压得弯成弓,白菜叶子上的水珠往泥里滴,溅起的点子沾在他的裤脚,和前儿剁肉时溅的血混在一起,红得发黑。
孙二娘往他手里塞了个热包子,馅里的花椒是去年晒的,麻得人舌尖发木:“到了郓城县,见着你堂弟,就说‘家里的母猪下了崽,得用红糖补’,他就知道该动手了。”
张屠户咬着包子往路口走,背影在晨雾里缩成个黑团。孙二娘望着他走远,突然往灶里添了把柴,火光映着张青的脸,他正往腰间系短刀,动作慢得像怕扯着伤口,却在刀鞘碰到木杖时,露出点笑——那刀鞘是孙二娘用自己的旧围裙改的,上面还留着她绣的半朵牡丹。
“走吧。”张青拽了拽她的围裙,木杖往地上一点,“去郓城县的路得走三个时辰,别误了时辰。”
陈阿狗已经把瓷哨揣在怀里,窑场的火还旺着,他往炉膛里扔了块写着“平安”的瓷片,看着它在火里慢慢变红,像颗跳动的心。“嫂子,俺在这儿等着,哨声一响,就往梁山泊报信。”
孙二娘往他手里塞了个菜团子,是用玉米面和野菜做的:“自己也垫垫,别饿坏了。”她转身时,瞥见窑场的墙根下,陈阿狗埋了排瓷球,铁砂混在瓷泥里,在晨光里闪着冷光——是防备官差突然来查的,他说“这窑场是俺爹的命,不能丢”。
往郓城县的路上,晨雾还没散,草叶上的露水打湿了裤脚,凉得像浸在井水里。张青的木杖戳在泥里,“笃笃”声惊起了路边的蚂蚱,蹦到孙二娘的鞋面上,绿得像片槐树叶。她突然想起戴宗塞给她的玉佩,摸出来看,金粉补的裂纹在晨光里闪着光,像道愈合的伤。
“当家的,”她轻声说,声音被露水裹得发黏,“等这事了了,咱往梁山泊边上开个包子铺吧,不用掺玉米面的那种。”
张青的脚步顿了顿,木杖往地上一撑,转过身时,眉骨上的刀疤在晨光里亮了亮:“再让陈阿狗烧个大瓷瓮,盛酱肉,埋在灶底下,吃的时候挖出来,香得能招来人。”
孙二娘笑了,露水从发梢滴下来,落在玉佩上,映出两个歪歪扭扭的影子,在晨雾里慢慢往前走,木杖的“笃笃”声混着草叶的“沙沙”,像支走不完的曲子,唱着些没说出口的念想,和些藏在心里的盼头。
远处的郓城县已经能看见影,城墙在雾里像条土龙,城门下的兵丁举着刀,影子被晨光拉得老长,像些没根的草。孙二娘把玉佩往怀里塞,指尖触到瓷哨的刻痕,牡丹的花瓣硌得手心发疼,却暖得像团火——那是些烧不尽、砍不断的东西,就像这路上的草,枯了又青,青了又枯,却总能从泥里钻出来,迎着光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