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共进晚餐(2/2)
——就像那场不约而至的“事故”。
当时他们的关系已经很淡了,没什么特别的原因——这世上大部分缘分,不管引为知己或是生死相托,表面上看起来无论多么深情厚谊难舍难分,其实全靠那点“因”撑着。
“因”的时间到了,便隔了千重山海。后面的情谊便就靠那逢年过节的几条信息托着了。
——有几个人还真念着少时总角之乐,宿舍室友之谊和贫水相逢的惺惺相惜呢?都顾着眼前的“因”罢了。
在凡夫俗子眼里,天涯海角的心意相通可能还比不过虚情假意的一碗热饭。
更何况,他们不是知己,只能算比熟人深点的师生关系。
从前有因无缘,后来无缘无份。
千篇一律的吉祥话里没人区分地出批发的廉价群发和刻在心里的字字珍重,末了还要担心讨好者如过江之鲫的顾教授贵人忘事,在句末附上学生的身份和完整姓名。
然而,哪怕这样,他也没觉得不知足过。
直到那天。
那正是中秋,上午他参加了一场顾教授主讲的讲座,两人还不咸不淡地说上了一两句话。
这对方恒安来说,原本是很不错的一天了。
但一直到傍晚,顾教授也没像往年般回上一句也不知是不是群发的“谢谢,同乐”。
方恒安也像今天这样有些心不在焉地刷着碗,直到熟悉的名字和把冰冷的“死亡”二字一起从手机里破碎地传来。
当时方恒安其实还没觉出是什么滋味,手却已下意识松了,碗沉到了池子里,带出一串浑浊的泡沫。
他冷不丁从回忆里回神。
因为顾临奚忽然说了什么,水声太大,他一时没听清,只觉出恍惚间后心竟出了些冷汗,手里的碗磕了一下水龙头,发出了一声清脆到刺耳的锐响。
他关了水龙头,听清了对方说的话。
顾临奚正耐心有礼地重复:“打扰了这么久,我也该……”
方恒安忽然打断了他:“你刚才不是问琴吗?是很久没弹了,我现在弹两首吧。”
他将最后那个受古董待遇洗得光洁如新的碗放好,用抽纸擦了手,走到客厅拿起电吉他开始调音。
顾临奚静静看着,忽然觉得这个场景有些眼熟。
他的确记忆里很好,但又很容易忽略一些当时觉得无意义的内容。
比如在某个雨夜走进的酒吧,不经意吐露过的真情实感。
原来,在之前他们就不是在私事上毫无牵扯的。
方恒安连上音响,弹出了第一段前奏。
顾临奚觉得有些熟悉,一时又想不起是什么曲子:“这首…”
——这时,急躁的电话声突兀地刺破了旋律和顾临奚的思绪。
方恒安眉头动了动,最开始的时候他没有立刻停止弹奏。但持续的铃声就好像钢锤般敲碎了这片平静祥和的氛围。
他拿出手机,看到屏幕上的来电显示,神情微凛。
接通的通讯开了外放,顾临奚能清晰地听到里面的声音。
“方队,出事了。我们找到了钟力……”警员小卢说:“他自制了土枪,挟持了数名人质,就在西城棚户区那边。其中有一名人质就是死者陈大强之子陈默。”
“队长,有个很奇怪的事情,钟力点名要两人半小时内到场。每拖延半小时,他就要杀一名人质。”
不知何时,顾临奚站在了客厅一边,不远不近地垂眸听着。
同时,小卢说完了接下来的话:“其中一名是您,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是您下令拘捕他的原因。”
“另一人就更奇怪了——是我们之前拘留的林熹。”
顾临奚倏地擡起头,目光如刀刃般雪亮。
外头不知何时起了大风,凛凛撞在窗户上,吹散了灯火中那一缕说不清道不明的暖色氛围。
他们的目光短暂的交错了一瞬。
而就在那一瞬,方恒安看到之前的所有柔弱的元素从对方身上飞快地褪去。顾临奚轻轻地对方恒安点了点头,神情平静的近乎诡异。
就好像他猜到了会发生什么一样。
这时候,虽然脸不同,但他和方恒安记忆里的顾教授忽然完全重合了。
像到令人心惊。
方恒安快步走到玄关,披上风衣:“立刻疏散周边群众,稳住钟力。同时通知孙局准备好支援。”
小卢一一应下:“已经第一时间通知了。但谈判专家在临市交流,最快也要明天才能到位。”
“我在这里,不需要别的谈判专家。告诉钟力,我半小时后就到,不要伤害人质。”
方恒安挂断电话,神情肃然地挡住顾临奚:“钟力这时候提到你一定有问题,甚至可能是专门做的局。我们不能被他牵着走。”
顾临奚却轻轻推开他,径直推开门率先走了出去,语气意味深长:“我如果不去,才是任人摆布。”
只这一句话,方恒安立刻知道他对此行已经有了清晰的推测。
但他却也知道,顾临奚也什么都不会和他透露。
而另一方面,钟力给他们的半小时,正好是从这里开车到西式棚户区的时间,这未免太巧合了。
如果真是对他们的行程位置了如指掌到这个地步,是钟力一个流氓混混可以做到的吗?
方恒安蓦地一拳捶在门上,发出一阵嗡鸣的闷响。
两人立刻驱车赶往西区棚户区。
顾临奚开车,方恒安用平板电脑查看同事发来的现场地理三维建模图:“离上次钟力追截我们那段不远,也在小巷子里。应该是钟力比较熟悉的地方。”
“但是钟力明知自己被通缉,回到那里岂不是自投罗网?被检举的概率大幅提升。”顾临奚的语气用词都和之前有了微妙的变化,有种机器化的平板和精准:“西区棚户区正好是陈默家附近,为什么正好是那里?”
方恒安:“我们查了陈默的通讯记录,显示一小时前,有个未知来电打入并和他交谈了,该号码经核实来自钟力。二十分钟。目前还不清楚是两人约见后钟力将其绑架,还是钟力乘陈默外出不备袭击了他。”
“现在是晚上八点。一小时前,七点是陈家固定晚饭时间。陈老爷子年纪大了,作息非常规律,且患有胃病,陈默外粗内细,碰巧在这个时间外出被袭的概率很低。因此,很可能是两人相约见面。”
顾临奚说的快而清晰。这些上次去陈家的时候他已经以闲聊的方式问得一清二楚,海量杂乱的数据和信息就像规整有序的图表般在脑海中快速平铺开。
陈默处于什么理由会这时想见父亲生前的仇人?
他到底是纯粹的受害者家属,还是当前点滴线索拼凑出的弑父嫌犯?
但这都不是当前最紧要的事。
警察在前方已拉起警戒线。顾临奚安静地下车,跟在方恒安后面绕进了棚户区的巷道。
空气中弥漫着陈腐的气息,还有苍蝇的嗡鸣,透着一种黯淡的不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