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历史军事 > 炮灰师尊稳拿反派剧本 > 第二百五十章

第二百五十章(2/2)

目录

陆晚夜一怔,另一边陆行渊的剑气刺入魔影,他的身体同样会受创,他忍着剧痛,分辨出体内属于魔魂的气息,将他一点点剔除。

分魂的剧烈疼痛让陆行渊面色发白,额上青筋暴起,他咬牙压抑着喉咙间的□□,却也止不住身体的痉挛。

离他最近的柳云湘察觉到不对劲,急切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陆行渊疼的说不出话来,陆晚夜闭上眼,于心不忍。

“东皇钟需要一个器灵,而我之所以神魂尚在,就是为了成为东皇钟器灵。可是阿渊不愿意伤害我,他要将自己的魔魂从体内剔除,用自己的魔魂来替代我。”

事到如今,陆晚夜不再隐瞒,他无法打破优昙花的禁锢,痛苦道:“阿渊和顾诀一战本就有伤在身,分魂对他而言就是九死一生。小尘,你们情同手足,你忍心看着他死吗?”

无尘摇头,一边是自己的朋友,一边是自己敬重的人,不管是哪一个出事,他心里都不好受。

他夹在中间难以抉择,艰难道:“一定要你们的神魂才行吗?”

东皇钟需要器灵这件事,陆行渊之前完全没有给他们透露过。想来是他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局面,所以才一直隐瞒。

“器灵短时间内不会有意识,只能凭借本能行事,我们父子二人,血浓于水,用我的神魂是保证东皇钟能彻底认主。”

陆行渊的剑气一次次落下,他身上开始渗出血珠,魔魂的剔除比他想象的还要艰难,眼下不过是分离了一点,他就有些扛不住了。

可他听见陆晚夜的声音,一想到要用陆晚夜去换,那些痛就不算什么。

陆晚夜眼看着他的魔影在颤动,眼底满是心疼之色:“陆行渊,你到底在固执些什么?你没了魔魂,生死难料,到时候你打算让谁去融合东皇钟?”

陆行渊依旧没有出声,但在陆晚夜说完话的一瞬间,似乎他们在场的人心里都有了答案。

陆行渊可以做的事,无尘和柳云湘加起来也可以做。陆晚夜自己留的后手,成了陆行渊挥向自己的刀。

陆晚夜怔住,愤怒和惊惧在这一瞬间席卷他的内心,冲散了他一直以来的冷静,他近乎是愤怒的咆哮:“陆行渊,我再说一次,给我停下来!你会死的!”

陆晚夜一拳砸在优昙花的虚影上,层层金光弥漫,他的力量被抵消,仿佛是嘲笑他无力的反抗。

“都是死,为什么不能是我死,而一定是你?”陆行渊喘息着,缓过那一阵阵的剧痛,颤抖着回答。

陆晚夜闻言面色一僵,他垂下眼,单手撑着优昙花的结界,低落道:“我早就死了啊……早在两百多年前,我就已经死了!不是要你牺牲我,而是这一切早已注定。”

再怎么异于常人,拥有不散的神魂,也改变不了陆晚夜早已死去的事实。陆行渊不愿意接受,是他心里存了一丝复活陆晚夜的侥幸。

如果没有云棠给的肉身,他或许会有动摇,会妥协。

可现在他有陆晚夜的神魂,陆晚夜的肉身,让他如何甘心就这样放弃?

陆行渊的沉默固执让陆晚夜无能为力,无尘心中选择了他,面对他的话只是惭愧地低下头。

一旁的柳云湘倒是能行动,可是还不等她有所动作,意识到这一点的陆行渊就朝着挥出一道灵气。这股力量没有落在柳云湘身上,而是注入破厄的剑身中,顿时它支起的结界就变成一个困阵,让柳云湘无法出来。

陆行渊神魂撕裂,面色惨白,做完这一切后,他忍不住喷出一口鲜血,之前勉强压下去的伤势又有复发的迹象。

他强撑着,继续用灵气冲击撕开的神魂裂口。每一刀每一寸,看的陆晚夜的心在滴血。

这本该是他的劫,可陆行渊不认。

苍穹之上,无法翻越东皇钟碎片的疾风回头,朝着陆行渊扑来。它和陆行渊的契约让它察觉到陆行渊的状态不对,越是靠近陆行渊它越是觉得难受。

空气中的风带来他们的争执,疾风落在陆行渊面前,歪头看着他,那双赤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陆行渊。

它的主人,在试图撕裂自己的神魂,就为了掌控东皇钟。

疾风啄了啄陆行渊的手,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清明。

它曾随着主人征战天下,翺翔九天,也曾看着主人发疯入魔,身死道消。他长眠于此,永远都不能再回应疾风的呼唤。可每当疾风张开翅膀飞向天空时,它总能从风中感受到他的气息。

他早已留在此地,无处不在。

疾风在黑暗中和他相拥,一次次的沉睡,一次次的苏醒,遗忘过去,遗忘自己,它再也不记得来路,不记得归处。

直到陆行渊把它捡回去,它有了新的名字,新的家。

疾风啼鸣,那双圆溜溜的眼睛看向眼前的吞天海,器鼎内,雷霆之力流淌,那是疾风住过的窝。

疾风又往陆行渊的身上蹭了蹭,仿佛是最后的眷恋。

陆行渊气息混乱,他擡眼看着它,以为自己分魂影响到了它,艰难地擡手落在它的头上,抚摸它的断角。

疾风做完最后的告别,振翅而起,一飞冲天,它在空中盘旋着,看着炉鼎内的火焰。

它知道陆行渊需要一个强大的生灵,这是当初陆行渊在小世界和陆晚夜谈论时它在旁边听见的。

虽然东皇钟压制了它的力量,让它无法成长,无法开口,无法化形,可当它不断地从雷霆中找回记忆后,它其实是明白陆行渊的困局。

一个强大的生魂,并不是只有人才可以。

疾风仰天长啸,朝着陆行渊喷出一口雷霆。

狂暴的雷霆之力落在毫无防备的陆行渊身上,没有一贯的毁灭破坏,雷霆之力异样柔和,它们附着在陆行渊的神魂上,一点点地修复他切出的缺口。

陆行渊一怔,猛地擡头,只见疾风穿过浮云,犹如离弦之箭,俯冲而下,直直地撞进吞天海内。

火焰飞溅,器鼎内的灵火一拥而上,疾风发出一声尖锐的啼鸣,在烈焰中张开翅膀,承受着火焰的炙烤。

这一幕发生的太快,快到在场的几个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陆行渊稳住神魂,下意识地就想要将疾风救出来。可是他的灵力传入其中,遭到了疾风的拒绝。

在契约的作用下,陆行渊感受到了疾风的情绪,它很高兴能为陆行渊做点什么。即便它的肉身在灵火中被烧成灰烬,它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只剩一道纯白的魂魄,它传递给陆行渊的也是喜悦。

“疾风……”

这是陆行渊不曾设想过的结局,他拥有很多,疾风只是其中之一,但疾风只有他。

他愿意舍生取义,疾风也愿意为了他舍生取义。

碎片内的雷池吸引着疾风靠近,不需要陆行渊驱使,疾风的魂魄就朝着碎片钻去。只是此刻的碎片已经不是那块能让它自由出入的长命锁,它的魂魄被碎片上的气息刺伤。

它委屈地缩回头,在火焰中游走。

陆行渊没有时间悲伤,疾风用自己的命换他们所有人,箭在弦上已不得不发,他们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陆行渊压下神魂的伤势,掐诀收了破厄,给柳云湘递了个眼神,随后灵气再度灌入器鼎内。

白飞龙所传授的炼灵术,要先抹去献祭魂魄的神识,再用烈火将其炼制成最纯净的灵魂光团。

整个过程是持续不断的烈焰焚身,疾风在火焰中难以维持原型,一点点融化。陆行渊感受到契约的力量越来越弱,眼眶微红,最后一个手诀打完,他浑身脱力,手指发颤。

他同疾风开始于一场胁迫的认主,结束于一场心甘情愿的献祭。

神魂的刺痛让陆行渊有些力不从心,他嘴唇轻颤,道了一声柳尊者。

柳云湘会意,立刻挥出灵气协助陆行渊,在狂躁的火焰中,她的灵力柔和温柔,稳稳地托住陆行渊的那些灵气,将它们注入到疾风神魂所化的光团中。

陆行渊喉咙发痒,忍不住咳嗽两声后,口腔内全是血腥之气。

他驱使疾风的神魂落入东皇钟碎片,碎片上的法则被触发,它们形成凌厉的风刃想要绞杀疾风的神魂,可它们刚动,碎片内的雷池察觉到熟悉的气息,一股脑地涌出来,裹住那团光晕,将它拖入碎片。

陆行渊的灵气紧随而上,包裹住碎片,进行第二次的煅烧,加快疾风的神魂融入碎片。

柳云湘明白到了紧要关头,手上的力气不敢有丝毫的松懈。她的经脉已经发出抗议,每一寸都在叫嚣着刺痛,她咬牙止住,压下涌上喉间的血气。

陆行渊眼前阵阵发黑,灵气的过度抽取让他体内的伤势爆发,倘若不是他的魔躯足够坚韧,他现在只怕已经在浑身飙血。

随着疾风和碎片的不断融合,外界的天色越来越暗,不多时就如同黑夜一般,四周冷风阵阵,似有黑色的影子在游离靠近。

无尘体内的业障之气躁动,看不见摸不着的危机感让他全身汗毛倒竖,他擡手护住陆晚夜的神魂,警惕地看向四周,淡金色的莲花印记在他眼底浮现,他一双眼睛蜕变成金色。

他透过层层夜色,看清在黑暗中游动的浓雾,黑暗可怖,没有实体,没有形状,一点点地入侵,啃食周围的空间。

“这是……这是什么东西?”无尘无法用言语形容,心中惊骇不已。

“这是东皇钟的自我防御。”陆晚夜解释道:“别让它们靠近吞天海。”

如今陆行渊和柳云湘到了最后关头,若是让这些东西靠近,以它们不顾一切吞噬的本能,炼制一定会受到影响。

无尘了然,不等陆晚夜说完,他就朝着陆行渊他们靠过去,双手合十,层层金色的佛光从他身上散开,形成一道圣洁的结界,将那些在黑暗中游动的雾拦住。

雾气停顿了一瞬,但很快它们又蜂拥而至,它们并不畏惧无尘的结界,就算是圣洁的力量,它们照吞不误。

力量的蚕食让无尘凝聚的金光黯淡,细微的咀嚼声从四面八方响起来,让人听的毛骨悚然。

无尘觉得有些异样,他擡头看去,只见苍穹之上,东皇钟碎片投射的本体周围也凝聚了无数的雾气,那些雾气攀附而上,像是无数数不清的细小蚊虫,从碎片的边缘开始蚕食。

随着它们的聚集,碎片的虚影如同水波一般荡漾,忽明忽暗。

凝神凝聚器灵的柳云湘受到影响,她闷哼一声,手上的力量坚持不住,整个人往后倒去。

她的力量消失,压力落在陆行渊身上,东皇钟的碎片反扑,他气息混乱,咳血不止。

“糟了。”陆晚夜目光一冷,道:“无尘,解开优昙花结界,凭你一人对付不了。”

无尘额上渗出一层冷汗,不断地挥出道道金光,想要逼退那些雾气。

可那些雾气无形无物,他的攻击收效甚微。

“用灵火。”眼见无尘不配合,陆晚夜无奈道,“身体借我。”

无尘轻啊一声,还没回答,陆晚夜就借着优昙花和无尘的联系,将神魂之力注入无尘的身体。

无尘能感觉到身体里多出来一个强大的意识,他极力克制自己不去反抗,将身体的主动权交给陆晚夜。

他在陆晚夜的操纵下擡起手,身体里的灵力运转到极致,一团幽火从他掌中爆发,无数的灵焰迎风而涨,越过薄薄的一层结界,化作咆哮的火龙,将那些涌上来的雾气冲散。

一击得手,陆晚夜转身冲向吞天海,他的神识探入其中,发现炼灵到了融灵的关键时刻,东皇钟排斥疾风的魂魄,还在做最后的抵抗。

陆晚夜释放出自己的灵气,他的神魂力量足够强大,一入火焰就及时将碎片的反扑压下去。

“没时间了,你和蛊雕有契约,直接利用契约让东皇钟认主,我帮你融灵。”

陆晚夜开口道,他如今借用无尘的身体,落在陆行渊的眼中就是无尘在说话。

陆行渊擡眼看他,陆晚夜瞪他一眼,他还生气呢。直接用他的魂魄多好,非得切自己的神魂。

陆晚夜手法熟练地进行最后的淬炼,陆行渊跳过融灵这一步,取一滴自己的精血融入炉中。

契约让他和疾风始终保持一丝联系,那滴血接触到碎片表面,就被碎片吸收,其内属于疾风的灵魂被血气吸引,直接将它一口吞下,整个过程顺利的让人惊讶。

陆晚夜完全压制住碎片的反扑,用火焰的灵威将疾风的魂魄和碎片彻底融为一体,碎片震动,疾风发出一声咆哮。它张开翅膀,缠绕在碎片上,啼鸣不断。

苍穹上,一道属于疾风的影子从墙内凸显出来,它舒展羽翼,无数的流光从它身上爆发,那些冲上去的黑雾在流光照耀下瞬间泯灭。

疾风的虚影在高空中盘旋,天地间响起阵阵雷鸣,这一刻它就是这片天地的主宰,东皇钟内的一切都在它的眼中。

陆行渊欣慰地看向它,终于支撑不住,一头栽倒,不省人事。疾风垂首看他,朝着他飞过来,在他身上转了几圈,慢慢地消散。

陆晚夜完成最后的封魂,碎片的本体缩回器鼎,所有的力量重新回到碎片内。

做完这一切后,陆晚夜撤回自己的神魂之力,回到优昙花中,魂体比之一开始透明了很多。他有些虚弱,不等无尘清醒,就先化成光团,沉入花蕊。

被一个强大神魂占据的后遗症就是识海刺痛,无尘倒吸一口凉气,过了一会儿才缓过劲来,瘫坐在地上。

疾风驱散了那些盘踞的黑雾,四周天色如墨,他们三人一魂战况惨烈。特别是陆行渊情况危急,无尘捏碎梅洛雪给的传讯玉简,

他们需要救援。

陆行渊再度清醒时,已经回到了魔族。屋子里灯火亮堂,他一偏头就看到谢陵坐在脚踏上,靠着床沿睡着了。他在睡梦中也不忘抓着陆行渊的手,耳朵戳在陆行渊的手背上,有些痒。

陆行渊嘴角微勾,他想活动身体,却扯到伤口,疼的龇牙。

谢陵警觉,瞬间清醒,猛地擡起头来,直勾勾地看向陆行渊,那双蓝色的眸子压抑着悲伤,泪水充盈。

“师尊……”谢陵嘴唇微动,扑向陆行渊,抱着他泪流满面。

陆行渊被压到伤口,剑眉紧蹙,却舍不得推开谢陵,擡起手落在他的背上,低声安慰道:“别哭了,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一点事都没有。”

陆行渊的安慰收效甚微,他完全不知道梅洛雪他们赶过去的光景,他浑身是血,面色青白,神魂也因为他的一意孤行受了伤。

梅洛雪一边救人一边骂人,心疼的不得了。

谢陵守了他几天几夜不敢合眼,一直到他度过危险期后,才在他床边小憩一会儿。

谢陵的眼泪沾湿了陆行渊的衣襟,他惶恐惊惧,被浓烈的不安笼罩,直到此刻依旧心有余悸。

陆行渊知道他吓坏了,任由他抱着。谢陵哭了好一会儿才擡起头,长睫上沾了泪珠,陆行渊擡手替他擦去,指腹落在他的眼尾,眼神温柔。

“眼睛红了。”陆行渊道。

谢陵被说的有点不好意思,他撑起身,道:“这几天发生了很多事。”

东皇钟碎片的炼制,抽空了三位圣人道消后的灵气,在炼制结束后,大陆各地又陷入了一片阴霾中。

倘若只是如此,也不过是回到之前的状态,但实际情况比之前糟糕多了。

东皇钟察觉到了危机,开始反扑,根据怀竹和奇玩阁两方的消息回探,不少地方出现了黑雾,它们蚕食天地,所过之处,只剩一片虚无之境。加上不断的暴雨天气,水位上涨,能供落脚的地儿不断收缩。

大家还没从大战中完全恢复,就投入到各地的救援中。

他们商议后让普通人进入假东皇钟的空间内避难,其余宗门备好飞舟和飞兽,一旦发现情况不对,就立刻升空。

“黑雾?”陆行渊在谢陵的搀扶下起身,他对水位上涨有所预料,但这个黑雾并不太清楚。

谢陵为他更衣,道:“听陆叔的意思,这个黑雾是东皇钟长期残缺而诞生的恶念,也是东皇钟灭世的源头,它会吞噬所有,消耗天地灵气,让一切化为虚无。届时就算有飞舟和飞兽,我们也很难在空中滞留。”

虚无之境,灵气不存,一旦大家体内的灵气消耗完,就只有一个结局。

这会儿众人正因此焦头烂额,他们必须赶在恶念彻底吞噬一切之前,将东皇钟修复完成。

“师尊,你的伤……”谢陵看着陆行渊缺少血色的面容,眼底是掩盖不住的担忧。

在陆行渊昏迷期间,无尘拿走东皇钟碎片,尝试过进入环水之渊。但东皇钟碎片已经认主,他没有办法使用,这意味着只能让陆行渊去修,他们帮不上忙。

陆行渊握住谢陵的手,和他额头相抵,轻轻地蹭了蹭,道:“无妨,不必担忧。你随我出去看看情况,左右是最后一搏。”

魔族议事厅,各个门派的重要人物聚集在此,他们相互交换手上的消息,黑雾的扩散不断加快,就算有人出手抵御,也不过是拦截一时。

御兽宗把能用的契约兽和飞行兽都用上了,虽能解一时的燃眉之急,但也是治标不治本。

除了寄希望于陆行渊,他们还需要一个稳定的避难所。

“如果只是洪流,最高的山可以抵御,如果只是黑雾,可以在中心建立结界,偏偏我们是同时遇见。一旦洪水淹没,我们就要考虑升空,但众所周知,虚无之境无法飞行。”

议事厅内,方生看着面前的众人,道:“假东皇钟可以在虚空中载物,这算是不错的好消息,但它载物有限,我们难道要取舍?”

“要死一起死,谈取舍不就是自相残杀?”辰一坐在方生旁边,对他这话嗤之以鼻。

他们那么多人,不管是自愿放弃生的机会,还是被迫放弃生的机会,只要开了这样的口子,无异于是引诱大家心底的恶念。

议事厅的气氛有些僵持,众人沉默。

陆晚夜依附无尘的优昙花而存,此刻安静地坐在无尘身边。他原本不打算现身,可陆行渊昏迷不醒,需要一个了解情况的人指挥局面。

对于他的存在,柳云湘给出合理的解释。他是想献祭东皇钟,不过被陆行渊阻止了,也因此得以留存魂魄。

众人除去一开始的惊讶和震惊后,心中的感情很是复杂。

他们中不乏亲手参与绞杀者,再见故人,心里五味杂陈。陆晚夜倒是坦然,他本来也不是伤春悲秋的人,很快就掌控了局面。

他这几日调度各方势力,劳心劳神,魂魄之力损耗不小,若非无尘一直不断地给优昙花提供灵力,他这会儿只怕已经陷入沉睡。

“说起来魔族的荒域地势特殊,有一半是架在虚空之中,也不知道会不会受到黑雾的影响。”

陆晚夜开口打破眼前的沉默,他当年布置阵法时发现荒域横在虚空中的那部分领域,就算没有灵气,也不会掉下去。

而且荒域的深谷受外界的气息影响,当年灵气一度枯竭之时,深谷内雾气缭绕,灵气有所缓和,深谷的雾气就会消散。

陆晚夜一直觉得荒域特殊,可惜没有时间一探究竟。

“我上次陪云棠回去查探过荒域的状况,灵气耗的很快,恐怕不行……”梅洛雪摇头否定,点出荒域问题所在。

她话音未落,门口传来一道还有些虚弱的声音:“或许正好相反,荒域能解燃眉之急。”

众人闻声看去,严肃的神情不由地舒展些许,就连屋内沉闷的气氛也轻快不少。

陆行渊带着谢陵进门,道:“荒域其实是东皇钟器灵所化,当年东皇钟器灵身死,始祖自知已无路可退,便将器灵炼化成一方天地。”

陆行渊在梦中和天炽通感,始终记得他说过的话,就算已经死去,这方天地也是器灵的天下,它可以翺翔于此,不管是现世还是虚空。

这个消息让大家精神一振,陆晚夜沉吟道:“原来如此,它被炼化过,便和天生地养的山川五岳不同,是可以被操控的存在,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想办法将它从原来的地方带出来。”

“不是直接搬去荒域吗?”辰一问道。

陆行渊往前走了两步,在陆晚夜身旁停下,他和陆晚夜对视一眼,缓缓摇头,道:“龙骨所化的荒域可以用,但它所处的位置不行,而且荒域有魔族的始祖之门,非魔族或魔族道侣不得入内。我魔族弟子就算是立刻同大家结契,也不够数。”

许是瞧着大家太过紧绷,陆行渊还有心情开个玩笑。

他的语气太过平和沉稳,让人不自觉地信任,心里就没那么紧张了。

“想把荒域搬出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我想父亲应该有办法。你是天下第一的炼器师,炼器本就是你的长项。”

陆行渊没有把这件事揽在自己身上,而是将问题推给陆晚夜。器灵被炼化,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它现在是一件器物,只要是器物,就没有陆晚夜不能解的难题。

面对儿子的甩锅,陆晚夜无奈地笑了,他看向在场的所有人,思索片刻,道:“阿雪,游风,慈悲大师,方宗主,柳师妹,还有辰宗主,既然已经知道避难所的位置,那就劳烦诸位同我走一趟了。我现在这个样子,可没办法将荒域搬出来。”

如今天下已无圣人,陆行渊之下,能打的人都在这里了。

陆晚夜很快做出判断,他们几个能打能抗能炼器,再合适不过。

几人没有异议,陆行渊环顾其他人,严肃道:“东皇钟的反扑迫在眉睫,你们要尽快撤离到飞舟上,我明日会动身前往环水之渊。一旦我解开环水之渊的界,众多地域会化为汪洋,你们没有犹豫的时间。”

陆行渊身上的伤势不大好,还需要一点修养的时间,魔族也需要安排撤退的事宜,所以他把时间往后推了一点。

等众人可以全身而退后,属于他的危机也会浮现。

陆晚夜带着几人即刻动身前往荒域,梅洛雪临走时给陆行渊留了丹药。

陆行渊这次胡来,那身伤没有十天半个月养不回来,可惜他没有那么多的时间来修养。梅洛雪给他的丹药可以缓解他的痛苦,短时间内稳定他的伤势,但这种药素来霸道,对他有利也有害。

梅洛雪打心底希望他用不上,备着是以防万一。

陆行渊心里清楚,乖乖地把药收好。

议事厅的人散去,谢陵陪着陆行渊回房。长廊上灯火通明,一道消瘦的身影站在拐角处,等着他们二人靠近。

陆行渊警觉,擡头看过去,对上凌玉尘那双妩媚的凤眼。

从上次昏迷醒来后,不过短短一段时间,凌玉尘瘦了不少,人显的越发高挑单薄。这次辰一陪陆晚夜去荒域,魔情宗交到他手上,他要担起圣子的责任,不会在魔族停留太久。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吗?”凌玉尘问道。

这次陆行渊受伤,柳云湘说的简单也让人听得心惊肉跳。凌玉尘算是看出来了,陆行渊还是那个陆行渊,骨子里充斥着自毁倾向,从来不会主动把自己面临的困境告诉别人。

器灵那么大的事他都敢瞒到最后,还有什么是他不敢的?

凌玉尘后悔上次匆匆离去,这次不问一句心里不安。

陆行渊摇头,环水之渊只有他能进去,其他人帮不上忙。

凌玉尘猜到是这样的结果,叹了口气,道:“别忘了,这个世上还有很多在乎你的人。”

凌玉尘意味深长地看向一旁的谢陵,转身摆摆手离去。

谢陵握紧了陆行渊的手,凌玉尘是在提醒他,陆行渊不会在乎自己的命,如果遇上极大的困境,他不介意以命相搏。

感受到谢陵的不安,陆行渊擡手揉了揉他的耳朵,道:“回去吧。”

谢陵点头,灯光拉长了他们的身影,他们相互依偎,谁也没有松开那只紧握的手。

空旷的回廊上,谢陵的声音缓缓倾泻。

“师尊,我只有你了。”

我只有你了,如果你舍弃了自己,我就什么都没有了。

从此这天地风月与我无关,我孤枕月色,孑然一身,无限凄凉。

环水之渊。

此为世间不可见之地,欲入此间,便要向死而生。

陆行渊再次回到当初跳下去的断崖上,心情出乎意料的平静,崖下将是他不曾见过的景色,充满了未知的危险,稍有不慎他说不定会命丧于此。

离开魔族和谢陵道别前,陆行渊心里还有一丝心悸,可此刻真正面对时,他冷静极了。

他看着断崖,心里想的不是那些危险,而是这一生走过的路,见过的人,林林总总,缘起缘灭,最后定格在谢陵的面容上。

他答应谢陵会回去,不会丢下他。

陆行渊走到悬崖边上,他背过身,张开手臂,闭上眼,仰面倒下。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他的灵力不出意外地被压制,他的身体不断下坠,狂风肆虐,却不似第一次那般凶险。

东皇钟碎片散发出一道荧光,它将陆行渊完全包裹在里面。

陆行渊不知道自己下坠了多久,直到熟悉的挤压感从四面八方聚拢过来,海水浸湿了他的衣服,阵阵腥味萦绕在鼻尖。

他的灵力入水后不再被压制,咕噜咕噜的水声在他耳边响起,陆行渊睁开眼,入目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他被淡淡的荧光包裹,水流从他身体上划过,轻柔的像风一般。

陆行渊运转灵力,眼睛逐渐能够看清海底的事物。高耸入海的悬崖峭壁垂直而下,不见尽头,蜿蜒盘旋的山脉静卧在海底,山中飞鸟走兽无数,他能闻到淡淡的花香,听见鸟儿歌唱。

海水和山脉奇异地融合在一起,却又互不干扰。

陆行渊朝着山脉游过去,荧光的保护让他在海水中也能呼吸,不用特意念咒避水。

海水深邃漆黑,神秘而危险。

山脉阳光明媚,静谧而美好。

它们是阴阳两面,黑白分明。而人陷入漆黑之中,自然而然地会向往光明。

陆行渊离山川已经很近很近,只要再往前一点点,他就可以跨过去。海水包裹着他,缓慢地,轻柔地,推着他往前。

忽然,陆行渊四周的荧光闪了闪,他脖子上带着的狼牙发出一道刺眼的白光。那光迅速而直接,不过刹那就刺破了眼前的黑暗。

陆行渊心念一动,抽剑出剑横斩一气呵成。明媚的山川破碎,一张血盆大口朝着陆行渊的脑袋咬下来,森白的牙齿撞上破厄,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擦出一串火星子。

陆行渊被震退,往嘴里扔了一颗丹药,身上的伤势被压下去,浩瀚的灵气充盈全身。

他短暂地恢复到全盛时期,视线锁定眼前的黑暗,水波荡漾着,用山川蛊惑他的东西隐匿在黑暗中。

破厄嗡鸣,剑气四溢。

猛然,一只灯笼大小的血色眼睛在黑暗中睁开,牢牢地锁定陆行渊,紧接着,两只,三只,越来越多的眼睛陆续出现,陆行渊数不过来了。

他以为自己遇上了集体生活的妖兽,可仔细查看才发现这就是一只妖兽——一只浑身上下长满眼睛的妖兽,它没有手足,没有皮毛,像是剥了皮的肌肉组织,猩红可怖,除了眼睛就只剩一张嘴。

那些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陆行渊,视线□□且充满了恶意,让人毛骨悚然,头皮发麻。

陆行渊避开那些目光,他知道这东西,名为百目妖,并非东皇钟内的生灵。它和天炽一样,是外来生物。

说的更准确一些,它是看守环水之渊的牢头。

百目妖修为强盛,若是陆行渊没有受伤,倒是可以一战。可他此刻是靠丹药撑着,不适合久斗。

好在百目妖有两个致命的弱点,它畏惧光和热。

陆行渊收起破厄,拿出吞天海。对于一个炼器师而言,光和热就是器鼎内的灵火。

陆行渊一面防备百目妖冲上来,一面寻找裂痕所在。

黑暗的海水中,百目妖发出难听的咕噜声,视线盯上陆行渊后,就一直没动。它张开血盆大口,磨了磨牙,猛地吐出猩红的舌头。

陆行渊把吞天海往身前一放,器鼎顿时猛涨,鼎内窜起一团灵火。那舌头吐过来,直接撞在器鼎上,发出呲地一声。

许是有些焦了。

陆行渊啧了一声,又往器鼎内注入足够的灵气,火焰高涨,附近的海域被照的通红。

吞天海,吞天、海,这才是这个器鼎真正的用处。它能吞天火,纳地海,水火不侵。

百目妖被火焰照的睁不开眼,吱哇乱叫,身上一半的眼睛都闭上了。

而在它闭眼的一刹那,陆行渊敏锐地窥见海底深处有一丝微弱的亮光,以及风的气息。

他心神一震,扛起吞天海就往那边冲去,身后的百目妖愤怒地咆哮,拖动着血肉模糊的身体追上来。

它不断地朝着陆行渊发起攻击,陆行渊也不打,只管往器鼎内注入灵气,让火焰升腾不息。

百目妖气的眼冒血丝,它畏惧光和热,每每靠近,身上就会开裂。

陆行渊终于赶到了尽头,一道巨大的裂痕浮现在他眼前,漆黑的空间内,阴风阵阵。

他放下吞天海,立于燃烧的烈焰间,取出东皇钟碎片,擡手掐诀,引动碎片上的法则后,将它抛入裂缝。

百目妖吐出长舌想要抢走碎片,陆行渊握剑而斩,剑刃穿透百目妖的舌头,将其定在器鼎上。

呲,百目妖痛到发狂,挣扎着扯断了自己的舌头,眼睛内流出血泪,咆哮着从口中喷出一道灵力光波。

那股力量纯粹而狂暴,陆行渊看了眼身后正在融合的东皇钟碎片,没有退让,举剑相迎……

“轰……”

苍穹之上电闪雷鸣,暴雨倾盆。

铺天盖地的浪潮淹没山川五岳,无数的黑雾蚕食空间,将世界化为虚无。残存的势力能够活动的空间越来越小,他们趁着还能飞,穿梭在暴雨中,将那些已经失去灵力的同伴带走。

从魔族旧址搬出来的荒域飞在高空上,如同陆晚夜和陆行渊预料的那般,承载它的龙骨可以横渡虚空,就算被吞入虚空中,他们也不会坠落。

但那层层黑雾会蚕食荒域的领土,陆晚夜冒险打开始祖之门的结界,天炽的气息弥漫在虚空中,为他们争得喘息的时间。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必须有人出去对付那些黑雾。”陆晚夜撑起结界,神魂虚弱不堪。

无尘催动优昙花,不顾自身的消耗,竭力护着他。

梅洛雪看着不断靠近的黑雾,它们疯狂地蚕食周围的空间,荒域逐渐落入虚空中。等黑雾把空间全部吞完,荒域就是众矢之的。

梅洛雪闭了闭眼,在她身后是残存的各方势力,他们中不少人受到黑雾的影响,已经灵力全无。

“我去。”梅洛雪站出来,五彩披帛随风舞动。如今她修为最高,黑雾对她的影响最小。

“我也去。”柳云湘紧随其后,身为炼器师,她的灵火可以克制。

“我们也去。”辰一抓起方生的手,不想正抓在他的伤口上,疼的方生倒吸一口凉气,气愤地瞪他一眼。

“生死存亡之际,吾等身为长者,自当身先士卒。”慈悲双手合十,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他们身后是各门各派的小辈,凝聚着门派的传承,是未来的接班人,在他们身上还有着无限的可能。

长者选择了牺牲,是把一切希望留给后人。

梅洛率先踏出结界,外面风雨如晦,波涛如怒,她迎着那些黑雾而去,掌间灵力浩瀚。后来的人紧跟其后,绚丽的灵光在空中炸开。

结界内,陆晚夜的灵魂之力到了极限,结界有些不稳,他面色凝重,正欲殊死一博,旁边突然多出来一股灵力。

谢陵站在他身旁,将自身的灵气注入结界内。

“我是被始祖之门承认的一份子,我的灵力是不是也可以?”谢陵仰头,狼尾巴轻摇。

始祖之门要覆盖整个荒域,灵力的消耗绝对不是现在的陆晚夜可以承受的。即便无尘不断地给陆晚夜输送灵力,也挡不住力量的透支。

谢陵想着自己被始祖之门验过血,应该可以操控结界。

事实也是如此,看见谢陵站出来,在场的魔族相互看了看,纷纷坐下,不断地往结界内输送灵气。

始祖之门庇护他们不受外敌入侵,也只有他们的灵气可以维持结界。

随着魔族的加入,陆晚夜得以喘息,优昙花治愈他的魂魄。其他人自发地将魔族围在中间,替他们护法。

苍穹上,银色的闪电划破长空,洪水高涨,黑暗侵袭,能够落脚的地儿越来越小,到最后它们被完全吞没,这片大陆陷入漆黑之中,只有轰隆隆的雷霆混杂着水声。

天地间的灵气疯狂下沉,以极快的速度消失。

龙骨承载着整个荒域在虚空中飞行,梅洛雪他们被黑雾逼的节节败退,外界灵气消亡,他们只能用自身的灵气去填补。可他们的灵气不是取之不竭,而是如同燃烧的蜡烛一般,用一点就少一点。

最终他们被逼回荒域,荒域的边缘在黑雾中一点点消失,露出土壤下森白的龙骨。

他们喘着粗气,已是强弩之末。可是他们已经不能再退了,因为他们的身后就是结界。

一旦黑雾逼近结界,破碎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梅洛雪紧盯着那步步紧逼的雾气,神情凝重,不知道再想些什么。

柳云湘同她并肩而立,面对这紧张的局势,自嘲两声道:“黄泉路上有你这个魔族美人相伴,想想也不错。”

梅洛雪:“……我孑然一身无所谓,你也无所谓吗?”

梅洛雪意有所指,柳云湘笑容苦涩,但神情坚定。她相信她的孩子就算没有了她的保护,也能闯出一番天地。

离他们不远的辰一闻言盯上方生,方生目光阴沉,危险地扫他一眼,不等他开口便道:“闭嘴!”

方生轻啊一声,道:“我是想说没想到老子有一天也能死的这样悲壮。”

他说着挥出手中的长刀,刀锋闪烁着寒光,刀尖之处,黑雾离他们已经不足一步之遥。

慈悲大师手中的佛珠早已断裂,他双手合十,眉骨上有一道正在渗血的口子,平添两分肃杀。

梅洛雪望着一望无际的黑暗,眼波流转间,心底已经有了决断。她挥出披帛,五彩斑斓的匹练缠上界外的四人,在他们尚未反应时,直接将他们甩进结界。

“黄泉路,我一人独行就够了。”

梅洛雪擡手掐诀,身后浮现出一道高大的魔影,和平日漆黑的影子不同,这道魔影闪烁着落日般的金辉。她双手合十立于结界之外,目光是一团燃烧的火焰。

世间已无灵气,但梅洛雪神魂尚存,燃烧神魂之力,足以让她再撑一个时辰。但一个时辰之后,她将魂飞魄散。

被甩进结界的几人没料到她会来这一手,想要再冲出去时,却被她的魔影挡住。

梅洛雪从容不迫,朗声笑道:“诸君,愿我福星高照,逢凶化吉。”

梅洛雪话音刚落,那些黑雾便朝着她扑过来,她擡起手,神魂之力散开,犹如满天星火,照亮这无尽的虚空。

魔影随她跨出,是她最忠诚的护卫。

她们奔赴黑暗,在龙骨上起舞,翻飞的裙摆,飘扬的披帛,轻盈曼妙之下杀机暗藏。

她足尖踩出的火焰连成一片,灵火燎原,恍如暮色下的晚霞。

涌上来的黑雾被逼退,结界得以保全。

看着危机暂时解除,大家的心里却没有丝毫的喜悦,他们的目光凝视着黑暗中唯一的火焰。他们不知道这团火能撑多久,但他们知道这团火会永不熄灭。

黑暗中众人失去了对时间流逝的感知,梅洛雪和自己的魔影驻足在黑暗中,她们和黑雾保持着一个诡异的平衡。

不知道过了多久,电闪雷鸣的苍穹上发出轰隆隆的巨响,一道红到发紫的闪电猛地劈下来。

这道闪电就像是某种信号,它扎入水中,洪水沸腾,波涛汹涌的水面像是被人点了一把火,无数的火焰在水面上燃烧起来。

“轰隆……轰隆……”

雷霆不绝于耳,紫色的闪电更是密集如雨,一道接着一道,不断地往下劈落。它们所到之处,暴雨气化,火焰升腾,荒域如同飘在一个巨大的火炉中间。

梅洛雪的神魂之火被压下去,她面对的那些黑雾更是像遇上天敌一般,发出呲呲呲的声响,迅速地消亡。

梅洛雪歪了歪头,看向头顶的天。

压抑厚重的云层被紫色的闪电劈开,到处都是蛛网般的裂痕,天光从隙缝中落下,驱散这无尽的黑暗。

支撑结界的魔族这才收手,他们耗空了体内的灵气,身体紧绷的弦一松,便全部瘫倒在地。

谢陵面色惨白,手脚发软,陆晚夜伸手扶住他,让他慢慢坐下。

洪水在火焰中蒸发,随着它们褪去,天地间冒出无数的星尘,它们漫无目的地游荡在虚空中,各自游离。

苍穹上的闪电逐渐停歇,一道纯白的光晕穿透无尽的黑暗,发出一声尖锐的长鸣。不等众人擡头,天地间突然爆发出一阵刺眼的强光,众人被刺的睁不开眼,他们擡手阻挡也无济于事。

那光晕持续了很久很久,等它平复后,众人再睁眼时,天地已经恢复被洪水淹没前的模样。

荒域飞在半空中,山川五岳尽在脚下。

苍穹上,一只雷霆组成的蛊雕张开翅膀翺翔,它所到之处,游离的星尘化为灵雨,滋润每一寸土地。

枯竭的灵脉如同久旱逢甘霖,灵气喷涌似地爆发,众人透支的力量瞬间得以充盈,就连陆晚夜受损而不断透明的魂魄也被滋润,越发凝实。

无尘的伴生优昙花摇曳着,花蕊中心的金色不断地朝着四周扩散,不消片刻,它就褪去一身的黑暗,洁白如雪。

无尘一愣,他运转灵气,缠绕在他身上数百年的业障之气尽数消失,他得以洗去一身的因果煞气,眉间的红莲印记化成一颗朱砂小痣。

灵气复苏,山川重塑,轮回完整。

陆行渊做到了!

他补全了东皇钟,让此界重获新生。

众人忍不住欢呼,梅洛雪站在龙骨上,嘴角带笑,欣慰道:“真好。”

她身后的魔影散去,她闭上眼,坠落龙骨。

劫后余生,天地重获新生,人世百废待兴。

众人尝过最初的灵力甜头后,体内的伤势尽数爆发,参与大战的人伤的伤,残的残,除了休养生息,根本就提不起旁的念头。

疾风化身器灵,在天地间飞了三天三夜,而灵雨也落了三天三夜。

如果曾经的东皇钟是一个湖泊,那现在的东皇钟就是无边无际的海洋,灵气的充盈甚至让不少一直卡在瓶颈期的弟子疯狂进阶。

就连慈悲他们这种卡在渡劫期的前辈,也能轻松破除屏障,再也不受约束。

而在无数进阶的喜悦中,也有一丝悲伤弥漫在大家心头。各门各派在重建家园之时,也不忘前往魔族打探消息。

“他还是没有下落吗?”

神魂遭到重创,勉强捡回一条命的梅洛雪躺在床上,全身上下只有脑袋可以自由活动。

陆晚夜坐在她床边的椅子上,翘着二郎腿,手里捧着一本书,听见她问,头也不擡道:“没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梅洛雪白了他一眼:“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

陆晚夜擡头,道:“我着急有什么用?我现在全靠无尘养着,离开他的距离不能超过两个院子,而你一个伤残人士,到现在都动弹不得,我两加起来凑不出一个好字,着急也只能干看着。”

梅洛雪哽住,她和陆晚夜都趴下了,要不是无尘为了陆晚夜留下来,帮忙处理魔族的要务,魔族现在能乱成一锅粥。

然而这不是最惨的,最惨的是陆行渊失踪了。

东皇钟修复后,陆行渊并没有回来。无尘带着陆晚夜去环水之渊所在找过,那处断崖被拔地而起的山脉填平,陆行渊下落不明。

谢陵得到消息当夜就独自踏上寻找的旅途,大家劝不住,让他带几个人手他也不带。

梅洛雪无奈望天,只希望怀竹能够有好消息传来。

饶河,传承之地。

陆行渊从石床上醒来,愣了两息才反应过来自己被东皇钟修复完成时形成的漩涡卷到何处。他翻身而起,环顾这个堆积着无数妖兽白骨的房间,一切还是他曾经离开时的模样。

石桌上落满了灰尘,隐约能看见当年放信的位置。陆泽在信中写下他的绝望和无奈,让后人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离开。

那时的陆行渊一无所知,而现在的陆行渊已经做到。

“前辈,你们可以安息了。”

陆行渊对着空荡荡的石室低声喃语,无人回应,唯有身后的石门缓缓打开,有一丝光亮照射进来,妖骨化为尘埃。随着陆行渊的走出,身后的石室也泯灭为尘,不复存在。

外界天光大亮,陆行渊从阴影下走入天光中,他有一瞬的恍惚,前尘若梦,一时似幻似真。

他跨出山洞,洞外已无悬崖峭壁,而是一座蜿蜒起伏的山脉。

在洞口处,斑驳的树影间,一道身影长身玉立,他背对着陆行渊,迎着光,头上的狼耳朵透亮红润,狼尾巴在阳光下闪烁着细碎的微光。

陆行渊喉结滚动,轻声道:“小狼。”

谢陵回头,眼睛有些发红,面上的悲伤之色消融,眼里闪烁着泪光,面上却浮现笑意。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陆行渊身前,踮起脚尖,擡手搂住他的脖子,仰头吻上他的唇。

劫后余生,陆行渊没有回来。

谢陵不信他出事,跋山涉水走过他们相遇的每一个地方,直到这个给予他们这一世新生的断崖。

断崖不复存在,传承之地却没有消失,只是谢陵没有办法再走进去。

他惶惶不安又心存期待,在这里站了一夜,晨光驱散黑暗,拂去昨夜的露水。他终于在红日冉冉升起后,迎回他的心上人。

他的恐惧和不安都化为一吻,炙热而浓烈。

陆行渊一手揽着谢陵的腰,一手扣住他的后脑勺,把人压向自己,加深这个吻。

林间树影斑驳,鸟语花香,阳光透过树叶落下点点星光。

东皇钟认主,此界不再是束缚,以后他们会踏上新的征程,朝着星辰大海出发。

但那些都与此刻无关,此刻的他们只有彼此,问征途,不如问风月。

红尘浪潮滚滚,我们终将如约而至。

目录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