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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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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天道的目光笑吟吟地追逐着他:“嗯,你说说是什么?”

云不意落在他肩头,草梗一弯坐下,侧叶捧着中叶:“试探啊。林葳知道我们在打听昏云山,不可能真的按兵不动,他也会担心我们真的寻上山去,把他家抄了,连爱人也一并带走。”

玉蘅落恍然大悟:“所以,之后若是有人或者组织主动带着昏云山的消息找上门来,便能确定他们的立场了。”

云不意笑眯眯点头。

真有这种情况发生的话,谁来都能标铁狼打。

到时候,就算这些人辩解,他们的话也可以直接等同为“我是一匹铁好人”,不用理会。

而且这个试探手段对许灵之背后的消息渠道同样有效。

他们传来的是情报也好,陷阱也罢,对云不意三人而言都算收获。

正想着,云不意就见许灵之从树后转了出来,冲他们晃晃铃铛,也不说定金的事了,露出生意人特有的狡黠笑脸。

“我不清楚三位口中的昏云山是什么地方,但我认识的人里,有人掌握与这个名字相关的消息。只是不能在这儿谈。”

许灵之做了个“请”的手势:“若是你们不嫌麻烦,随我移步吧。”

云不意擡起一片侧叶,扒了扒中叶上的梳齿状分叶。

“带路。”

……

长安坊,杨柳巷。

将近午时,巷子里分外安静,家家户户门扉深掩,庭前投下静默的树荫,时间从此经过,也像凝滞了一般。

蓦地,一阵脚步声打破了此处的静寂。

许灵之在前头带路,云不意飞在他和后一个人中间,好奇地打量四周。

冷天道走在离云不意不远的地方,玉蘅落亦步亦趋跟着两人。

不过片刻功夫,这条窄巷便行至尽头,虚掩的门庭探出几根枯瘦的枝条,老叶将落未落,冷不丁被许灵之推门时带起的风撞进院内,滚落在树根底下。

“叮铃铃……”

云不意听见细碎的铃响,忽然加速从许灵之身侧绕过,擡眼就见前方有一座白墙黑瓦的房屋,檐角低矮,缀着两串竹子制成的风铃。

屋里人听见响动后走了出来,一身黛色衣衫,手持鸡毛掸,他们进来之前应该是在扫尘,袖子挽到手肘处,面上、手掌都沾着灰。

那是个相貌平平的少年,眼眸清亮,看见院中站了几个人与非人也不讶异,叉着腰对许灵之说:“先生有事出去了,晚上才回。若是不着急的话,让几位客人在院子里稍等,我打扫完书房便出来招待。”

“你忙你的,客人我招待就行。。”许灵之摆手,也像早有预料似的反应平淡。

少年的目光在云不意几个身上转了一圈,微笑着行礼,然后转身回书房继续忙活。

许灵之则引着他们到院子一侧的老槐树下,坐到石桌旁,亲自端茶递果。

到目前为止,这条小巷、这间院子都没有给云不意特别的感觉,甚至不觉得危险,就像只是进了寻常人家。

他对屋里那个少年倒是有点兴趣,落在茶杯旁将一片叶子浸进去,边嗦茶边问:“刚才那小孩儿是谁?这家的随从?”

许灵之道:“不,他是梦先生,也就是这家主人的弟子,叫平安。别笑,这名字虽然俗了点,却饱含起名者的心意,他很珍视的。”

云不意是笑了,却不是嘲笑:“我知道,我也没感觉这名字俗气,就是感觉……亲切。”

他上辈子的小名也叫平安,因为从小体弱多病,长大后又患上不治之症,三灾八难从未消停,所以家里人和朋友从来不喊他的大名,都唤他平安。

可惜他名带平安,却不得善终。

冷天道捂着杯子的手一顿,隐约察觉云不意心绪不稳,便悄然垂眸望他,果然见他气场低落,变小后身上自带的光芒也黯淡许多。

是“平安”这个名字,触动他什么不为人知的往事了?

冷天道不问,只伸手过去,用指腹敲了敲他,旋即转移话题:“梦先生便是你的消息来源?”

“他是宁州的万事通。”许灵之剥开香蕉皮咬了一口,“他不是人族,寿数漫长,在宁州生活了很多年,几乎走遍宁州各个角落。您要打听别的事情,梦先生帮不上忙,可若是询问宁州的山水地貌、风物人情,天下再没有人比他更了解。”

“原来如此。”玉蘅落甩了甩尾巴,“既这样,我就便在此等他回来,希望结果不会让我们失望。”

许灵之点点头,想了想,笑眯眯地掏出那三块前朝末帝陵寝的入墓资格木牌。

“三位,这个你们已经买下了,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冷玉蘅落:“……”

云不意叹着气卷走木牌,拍拍冷天道,冷天道心领神会地拿出了秦方的钱袋。

……

转眼黄昏已至。

名唤平安的少年终于整理好书房,蹲在井边洗手。远处雁雀归巢,夕阳拉长了推门而入之人的影子。

云不意睡了一觉起来,正听冷天道和许灵之聊前朝末年的旧事,忽然心有所感望向门边,就见一名蓝衫男子手持竹杖进门,随手摘下斗笠,迎上他的目光。

晚霞在他身后逶迤成一线,他有一张俊逸出尘得全然看不出年纪的脸,一双宁静淡漠的眼瞳,以及一身寥落风尘。

他站在昏黄的余晖里,如同从岁月尽头走来,轻轻一个眼神,也带着无形又沉重的份量。

“梦先生!”许灵之从椅子上跳起来,恭谨地低头垂手,“先生,他们是想向您买消息的客人。”

男人的眼神从云不意身上移开,他莫名如释重负,这才发觉自己下意识挺直了枝干,活像前世课堂上被老师点名的学生。

好可怕的压迫感!这要放在他上辈子待过的学校,高低是教导主任级别,还得是外号为“灭绝”、“鬼见愁”的那一款。

“我知道了。”

梦先生微擡持杖的手,许灵之便老老实实退出院子,临走时给云不意使了个眼色,那意思——小心应对。

云不意顿时压力更大了,一紧张,收拢的枝条又缓慢延伸出来,缠住冷天道的腰和手臂,直奔脖颈而去。

冷天道面不改色,手上动作却很利索地捉住他的枝条攥紧,倒不是怕被勒死,而是不想耽误与梦先生的交谈。

梦先生礼貌地颔首,示意他们再稍等片刻,便走到平安近前,弯腰轻拍他弓起的背脊。

“今日感觉如何?”他语调温柔地问。

平安仰头一笑:“很好啊!先生,我帮你把书房打扫干净了,下次再找书,记得别再翻得那么乱了!”

“好。”梦先生点头,搭在他背上的手顿了一会儿,才慢慢收回去。

下一刻,平安的身体突然如泡沫般破碎消散,只剩一张剪纸小人儿从半空晃晃悠悠落进梦先生掌心。

梦先生将他收好,影子长长斜在前方,叫人看不清神色。

云不意看呆了,玉蘅落后颈皮一紧,冷天道更是直接把酝酿好的开场白咽回了肚子里。

他们谁也没料到会看到这样一幕,虽然并不悚怖,却有种难以言喻的诡异感。

那个少年……是一个名唤平安的纸人?

只是……纸人吗?

“久等了。”

梦先生转过身,挥袖扫向树下的石桌,桌面上的茶壶果盘顷刻换成新的一壶热茶与点心。

茶是宁州特有的春山寒叶,点心是陵河城特产红豆沙糯米糍,前者香气馥郁,后者可口诱人。

却没人有胃口。

梦先生落座,屈指在桌面一敲,轻微的声响一时化作洪钟大吕般的洪亮,瞬间将三人震醒。

他问:“你们要买昏云山的消息?”

云不意搔搔叶子:“……是啊。”

梦先生喝了口茶:“宁州幅员辽阔,以昏云及读音相似的字为名的山不下百座,若你们只给这一条线索,我不介意将这上百座山的资料交给你们。至于收费,一杯茶钱足矣。”

倒是坦诚,也很公道。

云不意从平安大变活“人”的惊讶中回神,再看梦先生,反倒不那么紧张了。

他谨慎地道:“不出意外的话,这些山里绝对没有我们要找的那一座。”

梦先生淡淡一笑:“或许吧。毕竟,我又不知道你们究竟想找哪座山。”

闻言,冷天道看向云不意,云不意歪歪叶子,不解其意。

冷天道也不藏着掖着了,直白地道:“你还记得宁姑娘是如何形容昏云山的吗?”

云不意略做思忖:“山上有……清风明月,红梅白雪,还有……松树。”

有松树。宁唯笙的冰棺就在松树下。

可是这些景象很平常,宁唯萍也将它们叙述得简单而写意,十座山里估计九座山都有类似的风景。

云不意正不解,就看到对面的梦先生面色微变。

他好似从这简单的几个字里听出了无数弦外之音,放在桌上的手弹动几下,很快就锁定目标。

“清风明月,红梅白雪,松树。”梦先生说道,“宁州的气候不适合松树生长,我已有许多年不曾见到这一树种了。”

云不意一愣。

“不过有个地方确实有梅花,有松柏,每逢满月清辉如洗,更有终年不化的雪,和永远轻而冷的南风。”

“但那个地方不叫昏云山,叫仙冢。”

话音刚落,梦先生手中的茶杯应声而碎,茶水飞溅满桌,洇开深红色的血一样的水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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