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2/2)
陆象行哑口无言。
蛮蛮便自知是拿准了,她傲然挺胸道:“太后!我们从未和离,象行是您的亲弟弟,也是陛下的亲舅舅,他怎敢欺君罔上?是蛮蛮当初归家以后,一时心生贪恋,未能及时回归长安,惹来您的不悦,象行为了替臣女开脱,情急之下才俯首认罪,至于您说的那个‘贼子’,臣女这就告诉你是谁。”
“蛮蛮,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陆象行徒劳无力地攥紧了双拳。
蛮蛮不理他,踏上前一步,指认道:“陆府大火那日,臣女曾经在屋里闻到了桐油的气息。臣女向来嫌弃那种臭味,房间里没用过那种桐油,但大火烧起来,屋里却满是桐油的恶臭。您只要查一查,京中那些购买了大量桐油的人,或许就能找到一些线索了。”
陆太后不置可否。
一旁的凌飒,却忽地皮肉一紧。
虞家是长安城中经营粮油生意的大户,各类家用之物也均有售卖,长安的桐油大半都要经过虞家之手。他想起数月之前,怀中千娇百媚的贵妃曾向他嘟囔,说她家里的妹妹太过任性,想要从她这里分走一半的油货生意,可她又不是做生意的料,贵妃生怕妹妹在生意场上为家族得罪了官场上的人。
莫非,此事还与虞家有关?
贵妃万不可牵扯进来。
霎时,凌飒喉头堵滞,望向太后,启唇欲言,陆太后只是嗤笑。
“哀家对你的口说无凭实难置信。”
蛮蛮翘首道:“象行曾跟我说,第五公子处曾收藏有陆宅大火后留下的一些证据,太后娘娘不信蛮蛮的话,第五公子是谦谦君子,总不会扯谎了。”
陆太后道:“不错,第五安世不是信口雌黄之人。”
陆太后授意,先将这二人拿下,一并囚于穗和宫。
蛮蛮回眸,朝着陆象行,明丽的双眼轻轻地闪了一下。
他无奈地吐了口气,眼底只有无可奈何的纵容。
蛮蛮比他想得还要疯狂。
她竟敢孤身来此,这在陆象行的预想里,只有万中之一的可能。
可她偏就要做这万中之一。
她也被囚了,境况分明是凄风惨雨,可在尾云公主的身上,看不到一点惆怅,她拎着长长的宫缎罗裙迈过穗和宫的门槛,望向那缤纷繁饰的藻井、錾银鎏金的座屏、沉水香扑鼻的三角夔牛兽纹炉,忽地坐到了罗汉床上,双手撑着床,看向后来入门的他。
“陆象行,我以为你在这里吃苦,可是,你过得很不错嘛。太后毕竟是你的亲姐姐,可真是亲得很呐。”
到这节骨眼上,她不知是苦中作乐,还是有意挖苦他。
陆象行无奈极了,气闷地道:“蛮蛮……”
刚开了个头,话音未落,一个柔软的身子朝着他拥了过来,冲到他怀中之时,撞得他灵魂几乎要出窍。
可怜的陆象行神情一瞬呆滞,后头的话便再也吐不出来。
蛮蛮把脸埋在他的怀中,深深嗅着那清冽好闻的佛手香气,久违的气息,抚平了一路星夜兼程的焦躁不安,在他怀中,她得到片刻的宁静与安息。
“夫君。”
陆象行的心尖打着颤,就像暗流之上回旋的水涡,将无数的情绪直往底下绞成碎末。
方才在千岁宫她这么唤他,他知晓,那不过是权宜之计,可眼下不同。
他的心几乎要突破血肉的禁锢,从胸口跳出来。
蛮蛮。
那两个字,噙着芬芳,是天底下最柔软、最动听的名字。
他没有唤出来。
怀中的女孩子,伸出了她柔软的臂膀,轻轻地够到他的背心,沿着他蜿蜒起伏的脊骨,一寸寸地往下抚,似在安慰他般,温柔地对他道:“夫君。我来了,你别怕。”
即使是就斧钺汤镬,陆象行也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他唯独害怕的,是蛮蛮踏进了这个虎狼之窝,被拆分吞吃得骨头渣不剩。
“长安岂是你能来的地方。”陆象行沙哑着嗓,扯着眉头道。
“你能来,我就能。”蛮蛮不服。
陆象行沉着脸:“你可知,陆太后一开始就算准了我会认罪,她只要能斩了我便够了,现在你过来,死的就是我们俩,她不会放你走。”
蛮蛮耸肩,仍旧搂着他不放,直将陆象行抵在一面墙壁上,下巴搁在他的胸口,蛮蛮仰起小脸,抿唇道:“我知道。”
她知道。
她还敢说她知道。
陆象行长抽了一口气,着实动了几分怒意:“那你可知道,我已经活不到三个月了,我死,本就不足惜!蛮蛮,你怎么敢把自己搭进来,让女儿一世无父无母的!”
蛮蛮还是那句话,神情也依然不变:“我知道。”
她的指头戳了一下陆象行的腰肌,她知晓,他这个地方是块痒痒肉碰不得,一碰,男人便会情不自禁地打哆嗦,她在逗弄他,而他显然是被逗怒了:“蛮蛮!”
蛮蛮呢,很会捕捉重点,眼睫如流萤般闪着,映着幢幢灯影,似洒了金粉般亮丽。
她再戳一次他的腰窝,在他跳脚之前,蛮蛮好整以暇地道:“你知道我生的是女儿,你见过她吗,抱过吗?”
若是没有,那可真遗憾。
她们家的青鸾,不知道有多人见人爱呢!
陆象行终于是被她打击得无可奈何了,这一口气松懈了下来,蛮蛮却忽地踮起脚尖,双臂绕回他的身前,攥住了陆象行的衣襟,她踮起脚尖,轻柔缓慢地凑上了朱唇。
迫使他的脸往下压,蛮蛮将唇瓣印在了陆象行的薄唇上。
撚、转、厮磨,朱唇上如沙般细腻的口脂,含着动人心魄的清水梨香,一丝丝缠绕而来,一缕缕破关而至。
她是很懂得如何让陆象行息怒,再也说不出来话的。
这个男人其实很笨,很好哄。
蛮蛮松开一些手指,眼睑微擡。
因着这绵长悠久的一个吻,蛮蛮的气息略有凌乱。
“夫君。”
陆象行终于红了眼眶,但颇为硬气:“江畔之时,你不是说,早已不是夫妻,是你不要我了么?”
蛮蛮知他记仇,叹气:“现在又重新是了。当然,这种事讲究你情我愿,不好强迫,你不愿意就算。”
陆象行咬牙:“我只是质问了一句,你一时就反悔又是什么意思?”
蛮蛮耸肩:“那不就得了吗,你矫情什么。”
陆象行欺进一步,转瞬间天旋地转,反客为主,蛮蛮被一下撞到了木棂上,当的一声,木门拍了回去,两人均是身子一颤,贴合得更紧密了。
“蛮蛮,”他的眼白里飘出了几缕绯红的细丝,看得无端让蛮蛮感到我见犹怜,正心内啧啧叹惋之际,男人声音压了下来,“巫长是尾云巫术第一,我中了蛊毒,已经活不长了,连她都没有办法,我本想在长安了结一切,你却来打乱了我的计划,现在我要送你走,只怕很难。”
蛮蛮怔怔地听着,心想,难道他都身陷囹圄,还有野路子不成?
“若得太后再召见,我便上前,擒拿住她,逼她给你一匹快马,放你出长安,你拿着我的印信,会有人来接应你,护送你回尾云。”
蛮蛮喃喃道:“陆象行,你们家姐弟,真是亲的么,一个娘生的那种?”
陆象行无奈:“是的。”
蛮蛮叹道:“贵家事比我想得还乱啊。”
说罢,蛮蛮勾住了陆象行修长的指,将她往怀中带了几分,笑眯了眼眸:“不过你这想法很好,纵然是亲姐弟,可你不仁我不义,陆象行,你可千万不能做愚忠之人。别人都把刀子架在你的脖子上了,你还不知道反抗,就站在这里任人宰割。不过你放心,我也不是孤身前来,我也是带了个得力帮手的。”
“帮手?”
陆象行未明其意。
他并未见蛮蛮身旁有什么人。
两道影子相依相偎地贴在门框上,蛮蛮吐气如兰,指头一下没一下地点着陆象行的胸口。
“你等等,他马上就会来了。而且,不需要你对你的亲姐姐下狠手,我知道你过不去心里那关,所以交给我,缺德事放着我来。”
蛮蛮的口吻笃定得让人感到几分恼火。
但她这话刚刚撂下,她口中的那位帮手便姗姗来迟。
只听见一声扯长的声音,高高地扬起来。
“陛下驾临。”
在陆象行的震惊中,蛮蛮眯起了小狐貍般的圆眸,松开他,走向了那扇禁闭的木门。
陆象行和蛮蛮的故事就要进入尾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