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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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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象行蓦然擡起头,问他:“尾云国最好的巫医是谁?”

“要说最好,”辛实诚道,“只怕要数大灵清寺的巫长。她的巫术和医术都是尾云最顶尖的。”

这点陆象行也有领教,巫长的确有妙手回春之术,与长安的全回春相比,虽术不同,但都近乎于道。

辛以为,是陆象行在尾云休养这么长时间外伤都不见完全好,故此有些心急,或是心中对尾云的医术有所鄙夷,关于这点,他要辩解上一两句。

“陆公子是北国人,不熟悉我们南疆夏日湿热的气候也很正常。尾云夏日的确不适宜养伤,反复发炎溃脓也是常有之事,陆公子不必过于忧虑,您之前在婚礼上中的刀伤已经渐趋好转,眼下背部添的新伤,虽然是会好得慢一些,但也会好的。我们尾云国的医术也不是吹嘘出来的。”

陆象行并不怀疑尾云国的医术,只是他最近,偶尔感觉身体有些异样。

或许是他多心了。

他长舒了一口浊气,将药碗放回辛的托盘,和颜悦色道:“我无碍,也没有怀疑王宫巫医的意思。”

辛点了点脑袋:“陆公子好生歇息,辛晚间再来为您换药。”

他收拾了手里的托盘,走了没过多久,秋尼那厮又亲自造访。

一旦见了陆象行,秋尼的两只眼便比他含玉宫里长夜不熄的灯笼还要亮,上前来,攥住了陆象行两只手:“陆老弟,你说的孤仔细考虑过了,你说的对,现在多事之秋,孤的王宫里只怕不太平。孤考虑过了,这事不如就交给你和蛮蛮。”

在陆象行的微微晃神间,秋尼倾斜上半身靠拢来,神秘兮兮地用手背遮住一边唇角:“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还放不下蛮蛮,想和她重修旧好?”

陆象行仔细回忆当初在长安的一切,他与蛮蛮之间,想来只有误解和吵架,实在谈不上有何“旧好”,然而秋尼一问之下太过突然,教他想起方才就在含玉宫外石廊里与蛮蛮的胡天胡地,陆象行还是微微红了俊脸。

秋尼并未察觉,只是与陆象行勾肩搭背:“孤本打算,将此事全权交予王后,毕竟王后才是后宫之主。”

陆象行捕捉到这一丝蹊跷,适时反问:“王后不愿?”

秋尼摆手:“不不,为孤分忧,王后千万个情愿,她只是近来偶感脑热,身上不爽,想搬到凤凰山住段时日,孤已为王后安排了蛮蛮此前住的骨朵峰,令她安养,顺便再让巫长贴身为她照料。所以这事她来不了,只得蛮蛮,蛮蛮呢身怀六甲,象行你总舍不得教她太过辛苦吧?”

陆象行听出来了,秋尼这是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拿着蛮蛮诓他往里跳。

只是这当口,王后如茵突感不适,会否太过巧合?

听蛮蛮说,她的王兄与嫂子如茵王后感情甚笃,自成婚以来,中间断容不下第三人。

秋尼对王后如茵极尽宠爱,多年无子,感情也未影响分毫,王后但凡有要求,只要提出,秋尼无有不应。

蛮蛮曾在他还是侍卫庚时,对此有过一些抱怨,言者无心,听者有意。

似乎是从如茵王后嫁入月亮宫开始,秋尼对自己唯一的亲妹妹,便不像从前那般宠溺有加。

关于秋尼私事,陆象行不便直言相询,只能等到秋尼去后,挨到晚间,去见蛮蛮。

蛮蛮指尖挑着一张帕子,正靠在梨花木凭几旁低头喝粥,近来胃口不佳,这粥喝得怪没滋味。

心里琢磨着该如何揪出藏匿宫中的眼线,不巧粥喝了一半,陆象行从身后来了,他来时几乎没有脚步声,然而蛮蛮从窗台錾银的镜里窥见了身后不露声息的男人。

玄青衣袍,长身如松。

蛮蛮放下粥碗,回头,看到陆象行的一瞬间,他似乎没想到能被她察觉,心里琢磨着什么坏事,一下被戳破了,手脚有些迟钝尴尬,蛮蛮脸颊上笼络着惬意的光泽,含笑道:“一到晚上你就来偷香,你属老鼠的?”

陆象行难得并未搭腔:“蛮蛮,你的嫂子如茵王后,是何出身?”

蛮蛮没想到她猝不及防问及嫂子,呆了一呆,但想到陆象行不会无故发问,她仔细一理,想了起来:“是有一年,哥哥进山里狩猎,途中遇到被野兽追赶的女子,哥哥朝那野兽突施冷箭,正巧射中了野兽的眼睛,便把那受惊的女子带了回来。那女子就是我嫂子。”

她说着,摆摆手指,别过了精致小巧、粉扑子似的脸蛋:“我们尾云人没那么规矩多,讲究什么门当户对,只要自己看了喜欢,就是抢也要抢来。王兄和嫂子患难生情,一见如故,顺理成章就结为夫妇。之后他俩一直恩爱如初,想不到吧,我王兄看着很不靠谱的一个人,但比起你们中原大多数只会三妻四妾的男人,还是有一点可取之处的。”

她话里话外,又开始贬讽他了。

“蛮蛮,我没三妻四妾……”他似乎是要为自己开脱,但蛮蛮根本不理。

细想,陆象行要不是死了妻室,又怎会娶她。

他虽不是三妻四妾,但她确凿是个填房夫人。

陆象行小声道:“当初你诈死了以后,太后曾起意为我纳妾。”

这就是蛮蛮不知道的一段了,她睖睁着一瞥眸,眼眸如火地瞪向陆象行。

陆象行无辜至极:“我没答应。”

小公主不知信了没有,她把眉眼垂落,朱唇轻撇,并不大搭理他。

陆象行只恨不能把心掏出来给她瞧上一眼再安放回去,只是眼下也没空梳理自己这头的烂事,他道:“你王兄没告诉你,关于你嫂子的出身来历么?譬如,她是不是尾云人。”

陆象行这最后一句,寓意指向都不要过于明显。

“你是怀疑我嫂子?”蛮蛮想起含玉宫里他一句祸起萧墙,登时心跳停了一拍,“你真的怀疑她?”

只是她搜肠刮肚,也确实想不起来关于如茵王后的身世。

她涨得厉害的脑袋,关于此节是一片空白不说,甚至隐隐有些头痛。

蛮蛮用手揉了揉额角,眼下是大事,要信任陆象行,无可隐瞒,蛮蛮终于坦诚了一件积压在心头已久,令她无比困惑的一件旧事:“我也不知怎的,感觉自己脑子里好像丢失了什么,当初我是怎么答应王兄北上长安和亲的那一段,我全都想不起来了,一想便觉得头痛。”

陆象行微怔。

他的脑中忽然忆起当初全回春头回来陆宅为蛮蛮看诊时,曾对他说,夫人的身体里有蛊毒虫豸留下的痕迹。

彼时他想,蛮蛮出身于尾云王室,自幼学习豢养蛊毒虫,身体里出现什么毒虫并不稀奇。

但来到尾云已有半年,他这小半年里见识过了蛊毒虫的厉害,也对尾云人的下蛊方式有了些许了解,修习蛊术之人,绝不会自身去沾惹毒虫,蛮蛮体内若真有蛊虫痕迹,只怕事情并不简单。

他见她思来想去,头疼得厉害,小脸紧皱。

陆象行屈膝蹲下来,握住蛮蛮摁在额间的小手,柔声道:“好了,不要再想了。你不知晓,我大不了就是问别人去,蛮蛮,你不要让自己难受。”

蛮蛮反扣住陆象行的腕脉:“还有一事,我觉得非常可疑。陆象行你知道么,小苹不是跟我从小到大的丫头,跟我一起长大的丫头,在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就不在我身边了,小苹是北上和亲途中后来送到我身边的。”

说起此事,蛮蛮回忆着幼年时在月亮宫里相熟的那些面孔,如今一张张都似泛黄的稿纸上模糊的自己,被一团水洇湿了,已经辨认不清。

“也不知怎的,从什么时候起,那些跟在我身边的老人,一个个的都不在了,我也不知她们去了哪儿,是谁把她们弄走了。”

蛮蛮细思,竟觉得汗毛根根倒竖,心里有些发麻。

“我想了起来,陆象行,我之所以会觉得从嫂子来到王宫里以后哥哥就对我大不如前了,就是因为从前那些陪同我和哥哥出生入死、相依为命的老人一个个都离开了我,我感觉自己在月亮宫里好像一个人落了水孤立无援……”

陆象行握住她柔荑的双手微微一紧:“蛮蛮并不是一个人,别怕。”

可是记忆的空白,带给人的感觉是无比惶恐的。

“我想,去凤凰山找巫长,让我替我看一看,我是不是身体出过什么毛病?我知道有一种蛊虫,它能吞噬人的部分记忆,我,我该是中蛊了……”

她慌乱间要投医,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巫长。

陆象行再一次握住蛮蛮小手,将她扯到怀中来,蛮蛮身子柔若无骨,轻盈得如一片飞絮,被陆象行摁入胸怀。

单薄纤盈的身子,如泅水般,落在陆象行的胸膛之前,兀自被秋风吹拂得簌簌发颤。

陆象行抚着蛮蛮背,回想起秋尼今日一番话,觉得此间疑窦更多。

“你哥哥今日来找我说,你嫂子身体不适,要先一步住进凤凰山,让大灵清寺的巫长近身替她看顾侍疾。所以蛮蛮这时去,只怕巫长也无暇见我们。”

蛮蛮不知还有此事,王后素来身体健朗,怎会在两国交战之际突发不适?

怔忡间,陆象行靠过来,带了安抚地轻轻地咬了她的耳朵。

存在感极为强烈的一个吻,瞬间将她的思绪拉扯回来,他的吻似泠泠春雨,缠绵地沿着她的宛如晶莹透光的耳垂,一路亲过来,蛮蛮浑身不自在地发抖,可她一点也不讨厌他的亲吻。

那种炙热的,能融化坚硬春冰的吻,一路燎原而来,将她冰冻的思绪一点点撩至复苏。

“好了,你暂不要管这些事,”陆象行捧住蛮蛮脸蛋,“蛮蛮,你快要临盆了,现在,你只要让自己舒服,旁的不要思虑太重,我有办法印证一切。”

蛮蛮破天荒地,竟会对曾经她最讨厌的莽夫,产生了依恋的感觉。

她甚至想,就听了他的话,她什么都不要去想,把一切都心安理得地交给他。

蛮蛮咬住唇,清澈的瞳仁蒙上了雾气弥漫的亮泽。

“陆象行,这是我的国家,我怎么样都是理所应当的,可是值得你赌上一切,连生死也抛之度外吗?”

小公主是如此可爱。陆象行亲了一下她挂着一滴水露的鼻尖,声音混沌地落在她耳畔。

“值得的是你。”

不知道大家是想看蛮蛮自己想起来她是阿兰,然后告诉陆象行,还是陆象行自己发现,然后告诉蛮蛮。我选的是前者。

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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