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2/2)
蛮蛮的身子容不下旁的姿势,只能将肚子靠在内侧的墙壁上。
墙壁是光滑的,带有冰凉的感觉,好在是夏夜,并不觉得难熬。
一下起来,她的脸蛋也贴向了墙壁。
那种充盈之感,让她眼眶也沁出了潮热。
“陆……”颠簸中,她唤着他的名字,一声一声,长长短短,似是哀求,似是迷乱,“陆象行。”
陆象行。
原来,我还是喜欢你。
没有法子继续自欺欺人的那种喜欢,原来当初离开长安的恨,也是喜欢的一种时态。
原来我从没有一时一刻忘记过你。
陆象行从身后搂住蛮蛮,将她从墙壁上解救下来。
蛮蛮被他抱着,擡起湿气蒙蒙的眼睛,能看到陆象行流畅的颌面。
他靠过来,将下巴点在她的颅心,蹭了蹭,铁臂搂她搂得更紧,喑哑的嗓音唤:“蛮蛮……”
垂鼻中。
此时的帐中,已满是薄荷与佛手的清气,被一股更浓烈的沉麝味道盖住。
蛮蛮无力地仰靠在陆象行怀中,肚子有些坠坠的,怕会不适,但试着掂了掂,情况又似乎尚好,蛮蛮便松弛了心弦。
她要说话,回应他的沉嗓呼唤,陆象行碰过她的脸颊上,又是一串串如雨点的吻,绵绵密密地往下落。
在她如今湿漉漉的脸蛋上遍地开花。
蛮蛮这时才想起一个问题:“不会有人听见吧?”
她忘了让小苹她们今夜都不要过来了。
陆象行一笑,捏了捏她发丝底下掩埋的兔子耳朵:“我方才分神去听了,外边无人。”
说完,语调又颇有些暧昧地向着蛮蛮凑近:“只有我俩。”
他带着酒酣饭饱的餍足之感,蛮蛮的脸红得像玛瑙,又似一团西边沉坠的火烧云,浓丽而饱满,引人垂涎,陆象行亲了亲她的脸蛋,嘬出一团响亮的声音。
再没有哪一刻,比眼下更让他知足、快活了。
“蛮蛮,我真高兴。最高兴的不是打了胜仗,原来是你。”
其实他不必说,他的呼吸,他的心跳,已经告诉了蛮蛮,他此刻真的高兴,像陷进了蜜糖里。
蛮蛮想,她终于解脱了。
她转过眸,在陆象行怀中,方才的云情雨意已经冷却了一半儿,陆象行却还未察觉,沉浸在暗暗的窃喜与满足之中。
“陆象行,我……我有话相同你说。”
陆象行立刻将她放好,自己也正襟危坐,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好。”
蛮蛮捧着肚子,道:“这个孩子是你的,以后,他也会认你为父。”
陆象行听得此言,恰似一只脚踏进了云端,如冯虚御风,飘飘然不知所止。
蛮蛮垂落一条玉足在榻边,一晃一晃的。
声音有片刻迟疑。
“你现在帮助尾云拿回了遥和城,是尾云的英雄,我想,王兄应该会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非常信任你,会把手底下的兵马都交由你调度。”
这一点,陆象行也不否认。
回来之后,他不可避免地先见了他并不大想见的大舅兄秋尼。
秋尼如今对陆象行就差点儿五体投地高呼万岁了,并且,他适才说的那一番话里,也似是有意任命他为尾云战时的大将军。
当时陆象行归心似箭,并未与秋尼过多交谈,便快步来到了秀玉宫。
来到秀玉宫之后,突生一种近乡情怯之感,他没有试图打破岑寂,推开她的宫门,也不曾试手敲她的窗扉。
他告诉自己,倘若冥冥之中他们还有缘分的话,请让小公主自己推开窗,令他得以聊慰相思。
听蛮蛮说起,他颔首以示承认:“你哥哥秋尼,或许是有这样的想法。”
蛮蛮听如此说,心便松了许多。
好在哥哥不是完全昏庸,他知晓为尾云打算这点,总不是真的无药可救,现在尾云上下可用之人不多,陆象行是唯一能和苍梧国掰手腕的人,且奇袭苍梧,两日就夺回了失守的遥和,这种不世奇功放在任何一国都是值得君王擢拔重用的。
王兄以后应当不会为难陆象行,也不会在军事上指手画脚了。
蛮蛮沉吟着,提起:“尤墨。这次突袭苍梧,你可曾见到尤墨?”
“尤墨”这二字一出,陆象行的笑意霎时凝固在了唇角。
“蛮蛮……”
他唤了她的乳名,皱起眉,并不大想与她谈论起旁人。
尤其是在刚刚经历一场酣畅淋漓、情浓意甚的鱼水之欢的时候。
蛮蛮听到旁人谈起战事,觉得不好,如今尾云上下只怕都沉浸在扬眉吐气的快意里,没有几人还记得为国征战,却被生擒苍梧的尤墨。
就算还记得,他们谈起尤墨时,如今也是拜高踩低,全然不记得当初尾云国无人可用时,只有不通武功的尤墨站出来,选择出任檀山副将,他本不应当被尾云人遗忘到如此境地里。
眼下只怕尾云国上上下下,除了国师,就只有自己一人真心记挂尤墨的安危。
在她心里,他不是苍梧的战俘,不是合该被声讨的罪人,他也是勇士。
蛮蛮握住了陆象行的手踟躇着道:“我知道这事可能有些为难,所以我想求你,既然你能大胜苍梧,安然无恙地回来的话,那你能不能,把尤墨也一起带回来?”
陆象行脸色凝固,半晌,他皱着眉把手臂从蛮蛮的桎梏中抽回来,望着他清丽如玉,潮红还未完全褪尽的脸颊,他嘎声道:“蛮蛮,你当真以为,奇袭苍梧就那么轻易,我安然无恙地回来,那么便宜吗?你从未担心过我是否受伤,你只是怕我受伤了,就不能再替你搭救你的‘墨哥哥’是不是?”
蛮蛮有些生气:“你怎么能这样想!”
陆象行头也未擡,目光落向别处。
他的声音里有些自嘲:“那你当初为何中断了婚礼呢,嫁给他不是两厢情愿么?”
好好地,他突然阴阳怪气起来,蛮蛮被呛得气息不平,扯着眉头道:“陆象行。刚刚不是还很好么,堂堂上国骠骑,你不能吃干抹净了就不认了。”
她不说这话倒还好了,一说,陆象行的半边身子似跟着僵硬了。
错愕地转回眸来。
“所以,”他近乎艰难地,一字一字地往外吐,声音充满了跌跌撞撞的踉跄,“刚才是个交易?”
不待蛮蛮回话,他就固执地下了论断,哑嗓道:“你只是想我救他,所以牺牲自己,和我做交易。”
他明白了。
一切霍然而解。
他之前还想不透,为何前后蛮蛮对他态度转变如此之快。
原来,原来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她心心念念之人,被苍梧掳掠而去,她求旁人无用,才会对他谄意逢迎。
蛮蛮怔怔的,不知他突然抽什么风,错愕道:“你胡说什么?再说就算是交易,你为我尾云国击退了苍梧,夺回了遥和城,我也应该对你好,不是么?”
“不需要。”
他要的,从来都不是这种好。
他要的是心,尾云公主的一颗爱他的心,可是,她有么?
陆象行悲愤地一扯被蛮蛮坐在身下,适才用来垫底的皂色衣衫,胡乱地一披,笼在身上之后,他起身下榻。
蛮蛮心跳急促,烛火里,他回眸一眼。
“公主犯不着作践自己。你不这样做,我也会应你,我陆象行才是天底下最贱最可悲之人。”
说完,在蛮蛮的诧异之中,他拢上衣衫头也不回地出了她的寝宫。
“陆象行!”
她唤他,他也没回来。
风扑灭了廊芜下摇晃的宫灯,蛮蛮睁着因为出了太多泪水而发涩的眼睛,凝望着那道玄色身影大步消失在门外漆黑的夜色当中。
醋精大狗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