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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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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鸡汤你记得喝,炖了好久了,凉了就乏味了。”

陆象行再应一声,这回,似乎头也开始疼了,蛮蛮瞧见他虚弱地靠在枕上,不忍再打扰病人休息,便拉了小苹,一溜烟离开了大灵清寺。

人似一阵山林风,来得快,去得也快。

来时毫无征兆,走时,亦毫无留恋。

他如今只配被她发落在大灵清寺,而那个与她亲近熟稔的男子,却可以住在白鹭居。何为亲疏有别,实在是分明。

陆象行的手指搓着一枚枣红色的药丸,迟迟不肯入口。

这药是对症的药,可是太苦!

末了,他苦笑了下,望向床边那兀自热气腾腾的菌菇炖鸡汤。

掀开了身上的花褥,陆象行起身来到床边,人长腿长,这张窗前木几,只够用来令他就座的。

陆象行盛了一点鸡汤,放在鼻尖嗅了嗅。

很香。汤汁色泽浓郁,香椿点缀,黄绿交间,可谓色香俱全。

但绝不可能是她亲手做的。

府上的下人曾告诉他,夫人爱吃,但不会做,从来不肯亲下庖厨。

陆象行尝了一口传说中的尾云野菌汤,汤虽还是热的,但入口已经不烫了,此时喝正好,鲜香味美,比新鲜的鲫鱼汤汁还要可口。

的确是尾云山珍,不负盛名。

他来到尾云国的目的,是为了调查当日在天子西归长安途中遇刺一案,他没忘,只是眼睁睁看见自己掉进了小公主的温柔乡里,清楚地,看着自己往无底的深渊里沉沦。

他真的没有办法了,他不知该拿自己,拿小公主怎么办才好。

出神间,用小汤碗盛的满满一碗鸡汤已经见了底。

陆象行倏然食不知味,索性放下了汤匙。

回程路上,蛮蛮心情愉悦,那个病榻上的男人,言谈举止颇有几分老江湖,是她比较中意的侍卫类型。

只是还不曾试过他的身手,不求有陆象行那般的威武厉害,但只要比得过达布迎之流,也就尽可以拿来一使了。

步履轻快,近看白鹭居在望,蛮蛮忽地脚步一收,望向小苹:“对了,你给他炖的鸡汤,是用哪几种菌菇炖的?”

小苹晃脑袋:“我也不认识。”

蛮蛮登时傻了眼:“不认识的你也敢拿来炖汤?”

小苹的脸上是一派天真无邪:“我以前好像听家里老人说,这个时节的菌子是没什么毒的。”

“你——”

蛮蛮要被她聪明的头脑气晕了,眼前甚至一阵阵发黑,心道,好不容易从泥流里抢回来的人,别还没称上一句福大命大,便扭头死在了毒蘑菇手底下。

蛮蛮不放心,她必须得回头去看一眼,确认那蘑菇汤无毒才好。

小苹云里雾里时,公主已经撇下她往回去了,她怎么叫公主也不应。

那边,陆象行确实中了毒。

这毒来得极快,只在片刻之间,陆象行便开始头晕目眩,仿佛乾坤日夜骤然颠倒旋转,耳朵里嗡嗡蝉鸣,胃里更是腹痛如绞。

一碗毒蘑菇汤打翻在地,陆象行的手骨压着木几,极力使自己保持站立的姿势,倘或晕过去,被揭开身份,后果难料。

就算是愚笨透顶,也应该知晓,他是怎样中了毒。

她是认出了我么?所以,借着机会给我下毒,她要我死么?还是,还有别的原因,我贸领的身份,那个叫作“庚”的少年从前得罪过她?

可是这样肠穿肚烂而死,何其痛苦。她心好狠。

翻滚的胃用尽全力往食管内一泵,才吃下去没多久的鸡汤,混杂着昨日今夜喝的药汤,全部吐了出来。

食糜残渣全吐进了锅里。

脑中的眩晕愈发厉害,陆象行掐着桌沿的手臂用力加紧,却终难抵毒性,失神的瞬间,身体如玉山崩摧,滑落在地。

蛮蛮去而复返时,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吃了毒蘑菇的人正在发作,人半跪在地上,右手还使劲攀着桌沿,身体止不住地痉挛!

果然中毒了!

明知小苹做事马虎,她真不该说什么要给他带一锅菌子来,这野菌许多都是有毒的品类,且长得和无毒的菌子差不多,若不是多年采摘经验老道,都有可能被蒙蔽。

蛮蛮也不想责难小苹了,分明是她胡乱出主意。

眼下人疼得缩在地上,兀自呕吐,蛮蛮不知怎么办才好,心想眼下唯有先催吐,把吃进去的都吐出来,再用银针拔毒。

蛮蛮朝外唤了几声,可惜眼下钟声已闭,大灵清寺寂然无人,叫天不应,叫地不灵,若不是蛮蛮去而复返,这个侍卫今日非死在这不可。

蛮蛮没办法,要帮助陆象行催吐,她便上前一点,扶住陆象行的肩,纤纤玉指试图拨开他的帷面,好教他低下头,把胃里的食物残渣都尽数吐干净。

可没想到,她的手指才碰到男人的帷面,那厮一把挥开了蛮蛮,坚决拒绝。

“别碰。”

蛮蛮讶然:“你都中毒了,还在乎这个?你放心,我知道你脸上黥了字,我不会笑你的。”

说完,又小心翼翼,带了点哄骗的口吻,道:“我保证?”

陆象行不要她的保证:“就是公主要害我。”

他那口吻笃定得,就差把蛮蛮这个罪证确凿的人犯捉拿归案了。

可蛮蛮偏又听出一丝……委屈?

他大抵是觉着,他分明是自己人,结果一着不慎被暗算了吧。

蛮蛮也愧疚难当,眼尾洇出了薄薄的红晕。

她微微低下头,扶住男人肩膀,一手摁住他的胸口,用熟练地指法推拿他的胃部。

“我没想害你。”

声音掺了一丝哽咽。

她一面哆嗦着指头为他推拿,一面含了哭腔说话,唯恐因这区区一碗鸡汤害死了他。

“真的,我这辈子最恨的人是陆象行。”

指节碰触的胃部,仿佛连着心脏的脉络,那一瞬,蛮蛮似能感觉到,她说出这话时,男人的心跳为之骤停,呼吸也随之凝滞。

但蛮蛮以为他这是突然症状加重,吓得手指哆嗦得更厉害,哭腔更重了几分。

“可我那么恨他,都不曾想过害他。”

陆象行稍转过眼,她的小脸蛋上挂着泪痕和香汗,急得眼眶潮红的模样,不知怎的,分明毒性发作痛苦得厉害,陆象行紧抿的嘴唇却松了,缓缓地弯出一点弧度。

“我和你萍水相逢,怎么会想要害你呢?我不知道这是一碗毒菌子。你可别死啊,你死了,我,我手上不干净了呜呜……”

陆象行被她摇晃着,额触到她柔软的藕臂,她袖间有薄荷梨木的香气婉转缠绕,只是此刻也顾不得春心荡漾。

推拿之下,一股劲上来,奔腾难遏,化作一股食流,朝蛮蛮吐了出来。

小苹可能煮了一锅见手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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