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瞿昙订历 日月同轨(1/1)
“九执历传东土,大衍规合北辰。唐梵同观日月,浑天仪照万民。”长安太史局的观星台上,铜制的浑天仪在晨光中泛着冷光,刻度盘上的二十八宿与黄道十二宫标识交错排列,显得格外奇特。一位身着唐式绯袍、头戴进贤冠的天竺官员正俯身调试仪器,他鼻梁高挺,眼窝深邃,正是天竺州天文官瞿昙罗——其家族世代掌管天竺历法,此番奉那陵提婆王之命入唐,不仅带来了祖传的《九执历》,更肩负着与大唐天文学家共同修订历法的使命。
这日清晨,李承乾带着僧一行等太史局官员登上观星台。瞿昙罗见圣驾到来,忙放下手中的测影尺行礼:“外臣瞿昙罗,参见大唐皇帝陛下。”李承乾扶起他,目光落在浑天仪上:“瞿昙先生不必多礼。朕听闻你带来的《九执历》,对日月食的推算比我朝现行历法更精准?”
瞿昙罗躬身呈上一卷贝叶经:“陛下,此乃《九执历》全卷,我天竺先祖观测天象千年,总结出‘九曜’(日、月、五星加罗睺、计都)运行规律,推算日蚀时能精确到时辰。譬如去年八月的日蚀,按《九执历》推算,初亏在辰时三刻,复圆在巳时一刻,与实际分毫不差。”
僧一行接过贝叶经,翻开几页便被吸引:“先生的历法竟将黄道分为十二宫,与我朝的十二次(星区划分)虽名称不同,却有异曲同工之妙。若能将二者结合,推算行星运行当更精准。”他指着盘中的“天秤宫”标识,“此宫对应我朝的‘寿星’,若用天竺的‘均轮’‘本轮’理论解释五星顺逆,或许能解开多年的困惑。”
李承乾闻言大悦:“朕早有意修订历法,以正农时、利民生。僧卿,你便主导此事,瞿昙先生辅助,凡太史局官员,皆需协力配合,务必修成一部贯通唐梵、精准无误的新历。”
自此,太史局成了长安最忙碌的地方。瞿昙罗每日带着弟子观测天象,用天竺的“影测法”记录日影长短,僧一行则率领唐人官员校验《九执历》与唐历的差异,两人常因一个节气的推算争得面红耳赤——瞿昙罗坚持用“九曜”运行定朔望,僧一行则认为应结合中原物候调整,最终却总能在观星台的实测数据中找到共识。
一日,两人为“雨水”节气的日期争执不下。瞿昙罗按《九执历》推算,认为应在正月廿三;僧一行则依据《礼记·月令》,主张在正月廿一,理由是“此时黄河流域冰融雁归,物候使然”。争执到最后,瞿昙罗提议:“不如各派弟子赴各地观测,记录冰融、花开的时日,以实证定节气。”僧一行欣然应允。
三月后,各地奏报陆续传回:长安的柳树在正月廿一抽芽,洛阳的河水在同日解冻,而岭南虽暖,鸿雁北归也恰在此时。瞿昙罗看着奏报,对僧一行拱手:“唐历依物候定节气,果然更贴合中原实际。外臣受教了。”僧一行却摇头:“先生的‘九曜’推算仍有大用。你看这组数据——若用黄道十二宫修正,雨水节气的日躔(太阳运行位置)正好在‘宝瓶宫’,与物候完全对应,可见二者本可互补。”
就这样,两人在争论中渐生默契,将天竺的黄道十二宫、日蚀“食分”计算法与大唐的二十四节气、物候观测熔于一炉。瞿昙罗教唐人用“算板”(天竺的计算工具)快速运算,僧一行则向他传授《周髀算经》中的勾股定理,连太史局的小吏都学会了用梵语念“罗睺”“计都”(天竺历法中的两颗隐曜)。
经过两年的努力,新历初稿终于完成。这部名为《大衍历》的新历法,既有“平气”“定气”的精准划分,又包含了推算日蚀、月蚀的“九执术”;既保留了大唐的“二十四节气”指导农耕,又新增了“十二宫躔度表”方便天文观测。最妙的是,历书中的节气注解旁,还标注着对应的梵文名称,如“立春”旁写着“梵名:维斯瓦卡玛”,“冬至”旁注“梵名:乌塔拉亚那”,以示唐梵同轨。
新历修成之日,李承乾亲赴太史局验历。瞿昙罗与僧一行并肩站在浑天仪旁,演示新历的推算:“陛下请看,按新历,明年正月初一的日食,初亏在寅时一刻,食分(太阳被遮挡的比例)为‘五分’,复圆在卯时三刻。用天竺‘九执术’验算,结果完全一致。”李承乾命人取来旧历对照,发现旧历的推算误差竟达两刻钟,不禁抚掌:“好!有此新历,农时可准,祭祀有序,实乃国之大幸!”
他当即下旨:“《大衍历》自明年正月起,在全国推行。天竺州作为大唐疆土,亦需遵行新历,凡官方文书、农耕时令、节庆祭祀,皆依此历为准。其佛教节日如佛诞节、腊八节,可仍按天竺旧历,以示对信仰的尊重。”
消息传到天竺州,那陵提婆王亲自组织官员学习《大衍历》。他命人将新历翻译成梵文,在各州张贴,还特意在曲女城的州学开设“历算课”,由瞿昙罗的弟子传授新历的推算方法。有老农用新历指导播种,发现按“清明前后,种瓜点豆”的口诀下种,秋收时产量竟比往年增了一成,不由得感叹:“大唐的历法,比婆罗门的占星更灵验!”
次年正月初一,日食如期而至。长安的太史局、曲女城的观星台同时观测,结果与《大衍历》的推算分毫不差。那陵提婆王在给李承乾的贺表中写道:“新历推行半载,天竺州农耕有序,节庆分明。百姓见唐梵历法相合,皆叹‘日月同轨,天下一家’,对大唐的归属感愈发深厚。”
更令人欣喜的是,《大衍历》的影响渐渐超出了历法本身。天竺州的商人按新历中的“黄道吉日”安排商旅,发现与长安的集市日期完全同步,贸易效率大增;两国的僧侣根据新历确定法会日期,唐僧赴菩提伽耶时,总能赶上当地的佛事活动;甚至连民间婚嫁,都流行在历书上同时查唐历的“宜嫁娶”与梵历的“吉祥日”,觉得这样更显圆满。
瞿昙罗因修历有功,被李承乾册封为“太史局司天台少监”,赐居长安。他在长安娶妻生子,儿子瞿昙悉达自幼研习唐梵历法,后来成了大唐着名的天文学家。有次瞿昙罗带着儿子登上观星台,指着夜空中的星辰说:“你看那北斗七星,唐人称之为‘帝车’,天竺人叫它‘七仙人’,名称虽异,指的却是同一组星。历法也是如此,唐梵虽殊,终是同观一轮日月。”
这日,李承乾在御花园召见瞿昙罗与僧一行,见案上摆着两地的历书——长安的《大衍历》与曲女城的梵文译本并排而放,如两位老友并肩而立。“朕听说,天竺州的百姓如今既过清明扫墓,又过佛诞浴佛?”李承乾笑着问道。瞿昙罗躬身回道:“正是。官方依新历行春耕、纳赋税,民间则保留佛俗,两相无碍。百姓都说,这样既遵了王法,又顺了信仰,再好不过。”
僧一行补充道:“陛下‘官方行唐历,民间存佛俗’的诏令,实乃大智慧。历法是治国的规矩,信仰是百姓的心灵寄托,二者并行不悖,方显大唐包容之量。”
夕阳西下,余晖透过观星台的窗棂,照在《大衍历》的书页上,将“日月同轨”四个字映得金光闪闪。李承乾望着天边的晚霞,忽然想起那陵提婆王送来的一幅画——画中,长安的大雁塔与曲女城的佛塔在同一轮明月下矗立,塔影投在恒河与渭水之中,竟连成一条直线。他知道,这便是历法相通的深意:不仅是让两国的农耕、节庆同步,更是让百姓在仰望同一轮日月时,生出“我们同属一个天下”的认同。而瞿昙罗与僧一行共同修订的,不仅是一部历法,更是一座跨越万里的文明桥梁,让唐梵两国的日月,从此真正走上了同轨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