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四一、身陷泥淖(九)(2/2)
他神色郑重:“听其言,更要观其行。我能说的都已说了,今后的路,终究要靠你自己把握。记住我一句话:官场风气不会永远浑浊。或许待你学成归国之日,已是政治生态焕然一新之时。”
我抬眼望向他,语带犹疑:“齐书记,当真……会有那一天?”
他迎向我的目光,语气沉静而笃定:“拭目以待。”
那一晚,茶汤凉了又沸,水汽氤氲间,我们促膝长谈,竟如故友重逢般投机。虽心知天明之后,彼此仍将退回到各自的身份里,说着分寸得体的官场言语,不复今夜这般坦诚。
这次长谈,从他的口中,我了解了很多更宏大层面的变革正在集蓄,也明白到他非同一般,终有破茧成蝶的那一日。我隐隐感知到他的背景,对岳明远之流,他虽存几分顾忌,骨子里却是难掩的轻蔑与不惧。
我也从他偶尔流露的片语只言中,触碰到一个有血有肉的真实灵魂——一个异乡为官的男子,心底那份不为人知的清寂与孤独。而我这个能与他倾谈的“朋友”,于他而言,想必也值得珍惜。
临别时,茶楼的女主人将我们送至门边。
齐勖楷对随行秘书吩咐:“小刘,你先去车上等我。”
待秘书走远,他轻拍女子肩头,向我介绍:“魏芷萱,我三姨家的表妹,也是这间茶楼的老板。”
我微微一怔,先前对他二人关系的揣测顿时化作惭愧。魏芷萱却已落落大方地伸出手,指尖纤细柔软。我略带拘谨地轻握。
她笑意爽朗:“我哥说今晚要见贵客,害得我紧张得一句话都不敢多说。要不是他介绍,我到现在还不敢开口呢。”一口地道的东北腔,笑容里带着北国女子特有的率真。
我连忙道:“幸会。从茶楼的格调就看得出来,魏女士是位风雅之人。”
她抿唇轻笑:“你可别夸我,这儿从设计到装修,全听我哥拿主意。要夸,得夸他。”
我轻“哦”一声,转头看向齐勖楷:“没想到齐书记还有这般雅趣。”
他朗声笑道:“我哪懂这些,不过是认识几位懂行的朋友罢了,可不敢贪功。”
魏芷萱接话:“我哥调来之后,我大姨怕他一个人照顾不好自己,特地让我从老家过来。结果他倒好,怕我闲着,就让我张罗起这间茶楼。”
这番话,显然是齐勖楷借表妹之口,向我释去先前的疑云。
我轻叹:“真羡慕你们亲人之间这般亲近。我自小就没怎么走过亲戚,家里少有这般温情。”
齐勖楷将手搭在我肩上,语气亲切:“既然你缺人关心,以后常来这儿坐坐,喝喝茶,感受感受家的温暖。我倒快被她这亲情压得喘不过气了,什么事都要管。”
我一时错愕,还未想好如何接话,他又拍了拍魏芷萱的肩,打趣道:“芷萱,这小子不差钱,你尽管‘宰’他,用不着打折。”
说罢他哈哈大笑,转身离去,留下我与魏芷萱相视一笑,空气中弥漫着轻松释然的气息。
就在我准备告辞时,魏芷萱双手背后轻声感慨:“他来这儿上任这么久,我还是头一回见他聊得这么尽兴。”
我顺着话问:“齐书记和夫人……是两地分居吗?”
她望向我,眸色在昏黄光线下忽明忽暗:“他们早就离婚了。”
我心里微微一沉。那个在众人面前从容不迫的男人,身后竟藏着这样的故事。“那孩子呢?”我忍不住追问。
她仰起脸望向空寂的夜空,目光飘向远方:“宝宝两岁时得了重病……变成天上的星星了。”
她的声音很轻,却让这个夜晚陡然添了几分苍凉。
我低声道:“那你真该多陪陪他,他确实不容易。你们一家人……都搬过来了吗?”
她收回目光,浅浅一笑:“我爸妈舍不得老家,就我一个人跟来了。”
她似乎会错了意,我只好说得更明白些:“我是说,你的爱人和孩子呢?”
她忽然咧嘴笑起来,带着几分自嘲:“你看我像是有那些牵绊的人吗?”
我有些不自在地跟着笑了笑。以她的年纪,能如此洒脱地谈论独身,这份心境确实不同寻常。
“时间不早了,我该走了。”我向她点头,“有机会再来品茶。”
“随时欢迎,”她语气恳切,“只是我和他的关系,还请不要对外提起。我只想安安静静做生意,不愿卷入太多是非。”
我这才恍然——难怪这般雅致的茶楼生意如此清淡。原来她和表哥一样,宁愿守着这份清静,也不愿借权势招揽门庭。
我点头应下,正要转身,却忽然想起她腋侧绷开的衣襟,以及那片若隐若现的雪白。一个顽劣的念头窜上心头,我鬼使神差地低声说:
“换件旗袍吧……这件,已经兜不住你的曲线了。”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若她是个不解风情的,或是觉得受了冒犯,后果不堪设想。
没想到她非但不恼,反而掩口轻笑:“你眼睛可真毒,这都让你瞧见了。当时一着急,就把那儿撑开了。”她眼波流转,“不过你这话,怕是让我今晚要睡不着了。”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怔怔地望着她。
她全无羞赧,反倒像在谈论天气般自然:“你这句话,让我突然有了身材焦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