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0章 寒衣尽裂痕犹在（2/2）

“陛下明鉴！我江南佛光普照，四海升平多年，江北高氏纵有狼子野心，其主力正深陷西凉泥潭，自顾不暇！

岂能分兵数十万突袭我江南大国？临涣若真有大股强敌，为何此前无半点风声？这不恰恰说明是有人夸大其词？此时若依殿下所言，全国动员，紧急布防，那才真是自乱阵脚！

‘太平真佛国’的祥瑞之象荡然无存，引得人心惶惶，流言四起，百姓争相逃难，商旅停滞！此等景象，与国何益？”

他猛地转向萧衍，语气瞬间变得无比忧戚：

“陛下啊！您数月呕心沥血，斋戒焚香，为大梁社稷苍生祈福。金身大佛铸造正到紧要关头！此刻正是佛光凝聚、上苍降福的关键时刻！最需万民虔敬之心，最需朝廷上下沉静安稳！

这等不知真伪的‘败报’，本身就是最大的不祥之兆！若任由其在城内扩散，扰动了陛下静修的心绪，惊散了万千信众的虔诚，岂不是正中了北虏乱我佛国根基的奸计？！

陛下，请三思！请立刻下旨，严控此类动摇人心之言，令有司严查谣言散布者！维持建康安宁，便是对前线最大的支持，便是对佛祖最大的虔诚！”

“荒唐！荒谬绝伦！”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怒吼响起，一直沉默陈庆之终于爆发了。

他素来清癯的脸庞因极致的愤怒而涨得通红，那双总带几分文人忧郁的眼中，此刻尽是怒火：

“朱异！”他也直呼其名：

“刀都已经架到脖子上了！你还在这里妖言惑众？是不是等敌寇破了建康，你还要说天下太平？！

你口中的佛国净土，是用将士的累累白骨粉饰的吗？！是用前线城池的腥风血雨浇出来的吗？！

广陵一旦有失，等索虏铁蹄掐断邗沟粮道，届时他们便进可攻退可守！江南将再现胡马窥江之局势，便真的无可挽回了！”

他顿了顿，恨恨道：

“到时你朱令君拿什么来粉饰太平？拿你巧舌如簧的口舌去抵挡北人的战刀吗？！”

他猛地从袖中抽出一卷早已准备好的江防巡查纪要，狠狠摔在朱异面前的御阶上，纸张哗啦散开：

“睁开你的眼好好看看！看看这触目惊心的江防！看看被你蛀空了的万里江防！这便是你口中能抵百万兵的‘佛光普照’？这便是你口中固若金汤的太平盛世？”

卷轴散开，密密麻麻的文字刺目。

“放肆！”

朱异被这前所未有的当庭痛斥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陈庆之的手指都在哆嗦：

“陈子云！你……你污蔑朝廷重臣，蛊惑圣听，罪该万死！陛下！陛下您看他……”

“够了！”

萧衍终于开口，声音疲惫。

他看看跪在地上额头红肿、悲愤欲绝的太子，看看状若疯虎、字字泣血的陈庆之，又看看忠心耿耿、但所言似乎也不无道理的朱异。

刚开始听到战报时那源自最深切本能的惊恐，在朱异一番“佛国根基”、“祥和安宁”的蛊惑下，似乎又被强行压制了下去，覆盖上了一层自欺欺人的麻木外壳。

“够了……”

他重复着，语气带着一种病态的虚弱和逃避现实的疲惫。

“临涣……临涣就算失陷，然我江南千里江防，岂止临涣一城！况，况江北主力尽在西凉……”他像是在说服别人，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陈庆之的心彻底沉了下去，他看着萧衍那混乱迷茫、刻意不去碰触真相的眼神，一股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和悲愤直冲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