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东都陷争斗(2/2)
帐外夜风呼啸,将传令兵的马蹄声卷向远方。刘建德抓起案上的湘州布防图狠狠撕碎,残片飘落在火盆里,瞬间被烈焰吞没。他望着跳动的火苗,仿佛看见贞孝太子妃在城楼上冷笑,又想起可安弯弓搭箭的模样,后颈突然泛起阵阵寒意。
望云山深处的密林里,枯枝在脚下发出令人牙酸的脆响。暮色透过斑驳的树冠,将太子立渊的披风染成深浅不一的暗红。他猛地扯开用油布包裹的地图,锋利的指甲几乎要将羊皮纸划破,"五千人,就这么折在南溪谷?"话音震落枝头的枯叶,惊起几只夜枭发出刺耳的啼鸣。
临时搭建的营帐内,牛皮帐被山风拍打得噼啪作响。副将跪在潮湿的泥地上,双手高举密报的指尖都在发抖。立渊盯着"陈显章阵亡"几个字,太阳穴突突直跳。记忆突然翻涌——几年游历湘州时,在湘州城楼上,老将军苍劲的手握着竹棍,在沙盘上画出八阵图,亲自为他拆解;数月前,乐安带回的陈酿还带着湘地特有的稻香,此刻却化作喉头腥甜的铁锈味。
他突然冷笑一声,将密报掷入火塘。跳动的火苗贪婪地吞噬着字迹,映得他眼底的猩红愈发骇人:"逝者已矣,当务之急是破局。"
"殿下,全州危在旦夕......"参军话音未落,立渊已抓起令旗,他刻意忽略营帐内其他几人的提出救援全州的声音。山风卷着落叶灌进营帐,将案上的烛火吹得明灭不定,衣袖在风中晃动。指尖将袖中的密信捏紧,王镇山的字迹在幽暗中若隐若现:"三千精兵,绕道樵夫小径,三日后抵达全州。"
夜色彻底笼罩山林时,立渊独自站在断崖边。山风呼啸着掠过他的耳畔,腰间的玉佩贴着肌肤发烫。想千里之外的奉州山道上,夏国端王的斥候正举着火把逡巡,却不知紧邻的西州,三千精兵早就鲜为人知的樵夫小径,悄无声息地朝着全州疾驰。他握紧玉佩,嘴角却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这场棋局,才刚刚开始。
湘州城垛口上的梆子声混着箭雨,惊起城头寒鸦。贞孝攥着染血的长枪,望着城下如潮水般涌来的敌军,耳畔传来百姓们的哭喊声。城防图在她袖中被汗水浸透,分兵给灵儿的决定此刻如巨石压心——城中能战之士已不足五千,老弱妇孺正扛着沙袋填补城墙缺口。
"嫂嫂!让我出城招安张豹!"湘东王立洵低身躲开箭雨,锦袍上还沾着的泥渍,"他是我岳父的部将,看在我妻子的份上,定会......"
"胡闹!"贞孝猛地转身,铠甲缝隙渗出的血珠滴在地图上,晕开一片猩红,"刘建德岂会不知你与我同气连枝?即便刘氏怀有身孕,他也会将你......"她话音未落,城外再次传来震天动地的攻城声,了望塔上的士兵嘶喊着坠落。
立洵扑通跪地,腰间玉佩撞在青砖上发出脆响:"嫂嫂,我愿以项上人头担保!定能劝退敌军,保全湘州百姓。"他眼中闪过决绝,想起妻子来信中说父亲已对湘州起了杀心,"刘建德再狠,也不会让他未出世的外孙失去父亲!"
晨雾未散时,立洵带着二十名亲兵策马出城。贞孝立在城楼上,看着堂弟的身影渐渐没入敌营营帐,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半个时辰后,城头传来惊叫——立洵的亲兵浑身浴血逃回,贞孝被告知立洵已五花大绑去了余州。
"继续攻城!"张豹的吼声穿透晨雾,战鼓如雷。贞孝扯下染血的披风缠住伤口,抄起盾牌冲向缺口。她的身影在箭雨中穿梭,恍惚间想起与太子立渊美好的回忆,想起襁褓中咿呀学语的昇儿,还有此刻不知生死的灵儿。暮色降临时,她倚着箭楼喘息,看着城下堆积的尸体,忽然发现自己竟记不清这是第几次挥枪格挡。
子夜的星空格外清冷,贞孝躺在营帐里,望着帐顶的牛皮补丁。远处传来啼鸣,她摸出怀中的平安符——那是灵儿出走前塞给她的。冰凉的符纸贴着心口,她想起灵儿倔强的眼神,想起太子跟她说"守好湘州",眼眶突然发烫。
第二日卯时,城头的了望兵突然高呼。贞孝挣扎着起身,却见张豹的大军正慌乱撤营,扬起的尘土遮天蔽日。她踉跄着扶住城墙,望着敌军远去的方向,双腿一软跌坐在地。
全州王府的寝宫内,铜炉中沉香袅袅,却驱不散满室凝重。全州王斜倚在雕花榻上,枯瘦的手指摩挲着案头陈显章最后一封来信,信笺边缘已被岁月磨得毛糙,墨迹却依然清晰:"待军务稍缓,定当携新茶来谒,共忆当年望仙谷之战。"
"父亲,南溪谷的消息..."陈之喜捧着密报的手微微发颤。
当"灵儿无恙"几个字传入耳中,他紧绷的肩膀终于松弛下来,靠回软垫长舒一口气。可听到"五千将士阵亡,陈显章力战身死"时,他喉间发出一声闷响,枯槁的手掌重重拍在榻边,震得案上茶盏倾倒,琥珀色的茶汤在信纸上晕开,宛如泪痕。
"老兄弟..."他颤抖着捡起浸湿的信纸,恍惚看见多年前的望仙谷内,陈显章挥舞大刀为他挡下致命一击,衣袖在血雨中飞扬。如今却永远沉睡在了南溪谷的泥沼里。
"都是灵儿这丫头太莽撞!"全州王突然攥紧信纸,青筋暴起的手将纸张揉得发皱,"若肯听老将军的话绕道,何至于此!"话音未落,一阵剧烈的咳嗽撕裂胸腔,他抓起绣着金线的帕子捂住嘴,指缝间渗出点点猩红。
窗外秋雨又急了些,打在芭蕉叶上噼啪作响。全州王望着墙上悬挂的舆图,昔日并肩的战友如今只剩自己苟延残喘。他缓缓闭上眼,两行浊泪顺着沟壑纵横的脸颊滑落,滴在陈显章信中那句"保重身体"的字迹上。最终,他将信纸贴在心口,轻声呢喃:"老伙计,咱们...终究还是失约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