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雅穆克河的炽风吹东方(2/2)
帝国都城的繁华隐在身后,驿道两旁,垂柳依依,嫩绿的枝条在微风中轻拂,与西域黄沙景象恍如隔世。一道清澈溪流旁,一位身着襦裙的少女正独立水边,望着水中倒影,神情间带着几分与年龄不符的恍惚与迷离。
她名叫贞晓兕,年方十三四,已是容颜昳丽,风姿初绽。然而那眉宇间凝结的,却是一股绝非这个时代应有的困惑与锐气。
灵魂深处,她本是现代社会一位才华横溢的心理学博士生,专攻群体心理学与历史人物心理分析。一场匪夷所思的意外,让她的意识跨越了时空,魂穿至此,成了鸿胪寺一位候选主簿的远房侄女。巧的是,这原主的籍贯竟也带着股黑土地的豪迈气息——祖上乃是东北那旮沓的,只是家道中落,才辗转流离到长安。
“这叫啥事啊,”贞晓兕对着溪水里的俏脸撇撇嘴,内心吐槽的却是地道的东北腔,“上辈子啃文献做实验,好不容易快熬出头了,咔嚓一下给我整这儿来了?博士变萝莉,导师变……呃,好像也没啥可变的了。”她无奈地眨眨眼,“还得从鸿胪寺的临时工干起,这穿越体验卡能退款不?”
虽是吐槽,但她凭借前世带来的“过目不忘”记忆力(实则是高效学习法的残留),以及对典章制度、人情世故的“独特见解”(本质是现代管理学和逻辑学的底子),竟然很快就在一众候选者中脱颖而出,被破格录为鸿胪寺的候选主簿,只待流程走完,便能正式任命。
水中映出的容颜确实倾国倾城,但贞晓兕心里门儿清,在这人才济济、关系错综的大唐,皮囊虽好,却远不如她脑子里那些超越千年的知识可靠。她深知此时的大唐,正值贞观盛世的尾声,看似花团锦簇,万国来朝,实则内部暗流涌动。而更遥远的西方,一个前所未有的庞大帝国,正如沙暴般崛起,其势迅猛,史所罕见。
“晓兕姑娘,又在此处‘格物致知’了?”一个温和中带着几分故作老成的嗓音在她身后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
贞晓兕不用回头也知道,来者是鸿胪寺的译官贞德本。这位“叔叔”年纪其实不大,也就比她大个五岁,还是个少年郎的模样的,奈何辈分在那儿摆着,贞晓兕见面就得规规矩矩喊一声“叔叔”。此人学识不错,尤其精通数门胡语,就是性子有点小傲娇,不过对贞晓兕这位才貌双全(在他看来主要是“才”,至于“貌”,嗯,也就偶尔瞥一眼)的后辈侄女,倒是颇为欣赏,时常指点一二。
贞晓兕转过身,敛衽施礼,动作标准得挑不出一丝错处,嘴角却弯起一丝俏皮的弧度:“叔叔见笑。晚辈只是在想,这人世变迁,如同眼前流水,奔涌不息;国运气数,亦如这流水,看似无常,其动向背后,或许隐藏着不为人知的深层驱力。”
她顿了顿,目光投向西方,继续道:“譬如近来西域商旅多有传言,说西方有大食国,其势勃发,数年间竟连破波斯、东罗马(即拜占庭)等雄师。其领袖名欧麦尔者,究竟是何等传奇人物,竟能凝聚起散沙般的部落民心,成就如此赫赫霸业?侄女实在好奇得紧。”
贞德本闻言,捋了捋那几根还不算茂盛的胡须,叹了口气道:“此事鸿胪寺亦有所风闻。据那些零散商旅所言,此大食国,行事作风迥异于以往任何胡族。其主欧麦尔,生活极其简朴,常居草棚,与士卒共甘苦,然法令极其严明,麾下士兵受其感召,往往悍不畏死,故而所向披靡。其兴起之迅速,气势之凶猛,实属罕见。寺中诸位大人也在议论,此势力,恐将来为我大唐西陲之隐忧,亦或……可为互通有无之友邦。”
他摇了摇头,面露憾色:“可惜啊,终究是路途遥远,重山阻隔,讯息传递艰难,多是些支离破碎的传闻,难知其政权、制度、信仰之详实。难以准确判断其意图与潜力。”
贞晓兕心中一动,脑中的心理学知识自动开始分析整合。领袖的非凡个人魅力与榜样作用(欧麦尔的简朴与公正),强大的共同信仰提供的超然凝聚力(伊斯兰教),恰逢其时的外部机遇(拜占庭与波斯的衰弱),以及有效的制度构建与法律体系……
一个组织或帝国的崛起,这几大要素,这个名为欧麦尔的领袖和他的大食国,似乎都完美地契合了。她隐隐感觉到,若能深入理解这个远方的人物与他所缔造的帝国,不仅能够满足她作为心理学者的学术好奇心,或许更能为她在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时代,找到一块独特而稳固的立足之地。
想到此,她眼睛一亮,忽然扯住贞德本的袖子,换了副略带撒娇的口吻:“阿笨!那啥,下次要是有靠谱的胡商来,特别是从西边那条路上过来的,您帮我留意留意,看看有没有关于大食的羊皮卷、文书啥的呗?哪怕是些零碎故事也成!”
贞德本被这突如其来的亲近和那声脆生生的“阿本”叫得一愣,脸上微热,他不知道实际上小兕觉得他这名字就是“真的笨”的意思:“你这丫头,鸿胪寺的档案还不够你看的?尽想些偏门!”
贞晓兕立刻祭出杀手锏,眨巴着大眼睛:“阿笨,您要是帮我这个忙,晚上我下厨,给您做那道您念叨过的‘锅包肉’!保准儿比东市那家胡人馆子做得还地道!”
溪水潺潺,映照着少女明媚而狡黠的笑颜,远在雅穆克河谷的炽风与长安柳荫下的微风,都暂时融入了这一句带着糖醋香气的承诺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