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老吊扇(2/2)
\"地灵之气就像天然的充电宝,\"师父刻意放慢语速,尾音拖着苍老的颤意,仿佛每个字都裹着沉淀的重量。他坐在藤椅上,椅背因年久失修发出微弱的吱呀声,骨节嶙峋的手指将卷好的烟丝狠狠塞进竹制烟杆,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青筋在松弛的皮肤下凸起如蜿蜒的枯藤。枯黄的指甲几乎要将烟丝碾成碎末,烟草碎屑簌簌落在洗得发白的中山装前襟,与零星分布的补丁融成深浅不一的灰斑——那些补丁边缘毛边翻卷,针脚歪斜,不知是老人亲手缝补,还是某个遥远记忆里的人留下的痕迹。
老人歪着头,将烟杆叼在缺了门牙的嘴里,另一只手摸索着从裤兜掏出火石。动作迟缓而机械,像是上了锈的齿轮艰难转动。煤油灯昏黄的光晕在他脸上摇晃,照亮他眼角层层叠叠的皱纹,每一道褶皱里都藏着经年累月的风霜。当火苗点燃烟丝的瞬间,火光映得他浑浊的眼珠微微发亮,腾起的烟雾缭绕间,仿佛将他带回无数个在山林守夜的夜晚——那时天地间充盈的灵气,就像取之不尽的能源,滋养着每一个修行者的神魂。
老人摸出火石的动作突然顿住,布满老年斑的手悬在半空,如同凝固的雕塑。煤油灯昏黄的火苗在玻璃罩内摇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斑驳的墙面上微微晃动。就着火苗点燃烟杆时,跳动的火光瞬间照亮他眼角刀刻般的皱纹,沟壑里填满岁月沉淀的阴影,而深陷的眼窝里,瞳孔深处却闪烁着洞悉一切的锐利光芒,仿佛能看穿时光的褶皱。
\"但在这被钢筋水泥腌入味的城里,\"他猛地深吸一口,烟杆发出\"滋滋\"的燃烧声,\"龙泉剑连打个饱嗝的力气都没有。\"话音未落,烟雾从缺了颗门牙的齿缝里缓缓溢出,在头顶聚成一团朦胧的灰雾。老式吊扇在头顶吱呀作响,搅得烟雾化作破碎的云絮,在灯光下盘旋、飘散,与墙角堆积的蛛网、地面散落的烟蒂,共同勾勒出岁月侵蚀的痕迹。老人靠在藤椅上,吞云吐雾间,中山装的补丁在光影中忽明忽暗,仿佛在诉说着无数个守夜的故事。
蹲在门槛边的胡大爷弓着背,膝盖骨发出轻微的咔咔声。他攥着鞋跟狠狠磕打着青灰色的水泥台阶,每一下撞击都溅起细碎的泥点,在楼道里荡出沉闷的回响。沾着红泥的解放鞋与台阶碰撞时,带起的灰尘在光束中翻滚,宛如被惊醒的困兽。听到对话的刹那,老人浑浊的眼珠突然转动,佝偻的脊背像生锈的齿轮般缓缓挺直,腰侧的旧布围裙随之滑落,露出里面打着补丁的蓝布衫——那补丁边缘针脚歪歪扭扭,是他照着路人初学刺绣时的模样缝的。
布满裂口的手掌在围裙上反复蹭了蹭,粗糙的皮肤摩擦布料发出沙沙轻响,带起的风掠过墙角积灰的蜘蛛网。尘封的蛛丝像被拨动的琴弦般震颤,几粒积灰簌簌落在老人后颈,他却浑然不觉。老人枯瘦的手指探入马甲内袋,刻意放慢动作,骨节突出的指节在布料里摸索片刻,终于捏出个铜铃铛。铃铛入手的瞬间,他故意压低声音,喉结滚动着发出意味深长的\"嗯\"声,浑浊的眼珠斜睨着路人,眼角的皱纹里盛满促狭。
那枚铜铃铛表面的云纹早已被岁月磨得模糊,凹陷处积着深褐色的铜锈,唯有边缘系着的褪色红绸还倔强地打着结。老人轻轻晃动铃铛,清脆的声响骤然划破寂静,惊得天花板角落的蜘蛛慌不择路。蛛丝在吊灯的暖光下晃出银亮的弧线,细长的腿慌乱地扒着墙面,却不慎扯断丝线,像颗黑色的流星坠向地面。而胡大爷看着徒弟骤然瞪大的眼睛,干瘪的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露出缺了两颗门牙的豁口。
\"金银湖最近灵气异动,\"胡大爷突然猫着腰欺近,将铃铛举到路人鼻尖来回晃动。老人布满老年斑的手背上青筋暴起,随着动作,铜铃表面斑驳的云纹在月光下忽明忽暗。浑浊的眼睛里闪过孩童般狡黠的光芒,眼角的鱼尾纹层层堆叠,笑出的褶皱里仿佛藏着星星点点的ischief,\"我们得去探探虚实。\"话音未落,他突然直起佝偻的脊背,板起脸的瞬间,松弛的脸皮绷紧,皱纹都跟着凌厉起来,干枯的手指攥着铃铛柄,重重敲在徒弟脑门:\"你留下来好好修炼,别到时候连铃铛都摇不响!\"
这一击力道大得让少年踉跄半步,后脑勺险些撞上剥落墙皮的灰墙。胡大爷却像顽童得逞般,缺了门牙的嘴里漏出\"嗬嗬\"笑声,布满裂口的手掌在围裙上蹭了蹭,忽然手腕一抖,将铃铛抛向空中。铜铃旋转着划出金色光痕,在吊灯昏黄的光晕里拖出螺旋状残影,清越的嗡鸣震得茶几上的搪瓷杯微微发颤。路人眼睁睁看着铃铛在空中划出完美弧线,最终稳稳落入老人布满老茧的掌心——那掌心沟壑纵横,还沾着方才卷旱烟时的烟草碎屑,此刻却稳稳托住了跳跃的铜铃。
余韵悠长的铃声与窗外呼啸而过的电动车喇叭声交织,在狭小的客厅里碰撞出奇妙的共鸣。老式吊扇吱呀作响,搅起的风卷着烟草味和潮湿的霉味,将铃铛的震颤揉碎在空气里。胡大爷晃了晃铃铛,故意让红绸扫过徒弟发烫的耳尖,浑浊的眼睛里满是促狭:\"听见没?这才叫灵气共鸣,你小子还差得远呢!\"
路人的瞳孔剧烈收缩,死死锁住铜铃铛表面斑驳的纹路。那些被岁月啃噬得深浅不一的凹痕,还有微微凸起的锈迹,在昏黄灯光下泛着诡异的青芒,像极了帝王墓深处暗河冲刷千年的岩壁。记忆突然如潮水般翻涌——当龙泉剑划破墓道的刹那,剑身与地脉共鸣的震颤顺着虎口炸开,如电流般直窜天灵,剑刃迸发的青光将石壁上的飞天壁画映得扭曲变形,画中神女的眉眼仿佛活过来般流转,连壁画剥落的碎屑都悬浮在空中,与剑鸣共振出幽蓝的光点。
此刻客厅里陈腐的旱烟味混着墙角霉斑的腥气,如同无形的蛛网缠住他的咽喉。老旧座钟的滴答声愈发清晰,秒针每一次跳动都像钝刀刮过生锈的铁板,凿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他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指节因过度用力泛起青白,月牙形的红痕里渗出细密的血珠,在皮肉上蜿蜒成扭曲的纹路,黏腻的触感顺着掌心蔓延。
\"师父,胡大爷,我一定尽快赶上!\"少年猛地抬头,喉结剧烈滚动着挤出这句话。声音因过度紧绷而破音沙哑,尾音却像出鞘的短剑般倔强扬起,在凝滞的空气里划出尖锐的弧度。他肩膀微微颤抖,单薄的衬衫下隐约可见绷紧的肌肉线条,那双盯着铜铃的眼睛里燃烧着炽热的不甘,仿佛要将眼前这枚铃铛的纹路都刻进骨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