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冬去春来(2/2)
“列兵露娜。根据GtI军事司法条例,我作为内务处巴尔干战区军事法庭第一审判组暨战场纠察第一行动组组长,对你此前案件的判决,属于战区二级审判,虽为终审,但你仍有权向更高一级的军事司法机构——即位于雅典的GtI巴尔干战区总军事法庭——提出上诉申请,要求重审你的案件。”
他的话语如同背诵条文,清晰而冰冷。
露娜的心脏猛地一跳,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判官继续道:
“上诉流程可以完全线上进行。提交申请、呈递材料、开庭审理、最终宣判,都可以通过加密网络完成。根据我的经验……以及对你在此次莫斯塔尔防御战、尤其是后续行动中表现的综合评估……重审结果,有很大可能性会酌情考虑,将你的军衔从列兵……恢复至中尉。”
“中尉……”
露娜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这个曾经熟悉的军衔,声音有些干涩。
“但是,”判官的语气没有任何变化,“这也大概率将是终点。想要恢复乃至超越你之前的‘少领’军衔,可能性微乎其微。被俘的经历,如同烙印,将会永远跟随你的档案。这一点,你必须要有清醒的认识。”
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太意外。
露娜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复杂难言的情绪猛地冲上心头,瞬间冲垮了她一直努力维持的平静。
她猛地抬起左手,似乎想再次举枪射击,但手指却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砰!砰!砰!
她胡乱地朝着靶子方向又开了几枪,子弹都不知道飞到了哪里。
最终,她无力地垂下手,手枪差点脱手掉落。
她猛地转过身,用还能动的左手捂住的脸,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压抑已久的、混合着委屈、不甘、耻辱、以及一丝微弱希望的泪水,终于决堤般涌出,化作了低低的、极力隐忍却依旧无法完全压抑的抽泣声。
判官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远处被露娜打飞的弹痕,没有催促,也没有安慰,仿佛一尊冰冷的石像。
直到露娜的哭声渐渐平息,只剩下轻微的抽噎,他才再次开口,声音似乎比刚才缓和了那么一丝丝,几乎难以察觉:
“另外。虽然我签署了剥夺你荣誉的命令,但我始终没有下令收回你的那枚‘乙支武功勋章’。”
他的目光扫过露娜的房间方向,似乎能穿透墙壁,“希望你能……妥善保管它。荣誉的蒙尘,可以通过行动来擦拭。被俘,是军人最大的耻辱之一,但相比于主动叛逃、背弃誓言,它仍然……保留着改过自新、重新证明的机会。”
他走上前,从露娜微微松开的手中,取回了那把手枪,动作熟练地退出弹匣,检查枪膛,然后插回枪套。
整个过程中,他没有看露娜的脸。
“你的骨折,蜂医预计还要多久才能完全恢复?”
他忽然问了一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
露娜努力控制住情绪,用袖子擦了擦脸,声音还带着浓重的鼻音:
“至少……还需要四到六周……才能进行高强度活动。”
判官沉默了片刻,似乎在计算着什么,然后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我会在后续提交给雅典总法庭的……情况说明报告中,酌情补充你在莫斯塔尔防御战后期的表现。复职之后,或许……你可以被编入预备队,参加下一步的反攻作战,或者其他特殊任务。”
他顿了顿,补充道:
“在复职命令正式下达前,你可以继续留在莫斯塔尔休养。这里经过重建,条件比仍在交火的前线区域要好很多。”
说完,他不再多言,转身迈着标准的步伐离开,留下露娜独自一人站在阳光和废墟之间,心中五味杂陈,久久无法平静。
傍晚时分,营地里难得地洋溢起一丝欢快的气氛。
众人悄悄准备了一个简单的惊喜派对——
今天是乌鲁鲁的43岁生日。
用缴获的哈夫克军官私藏酒和好不容易才弄到的新鲜羊排,大家凑份子给他庆祝。
当乌鲁鲁被蜂医以“设备故障需要紧急检修”的借口骗到装饰着简陋彩条(用损坏的信号弹包装带做的)的食堂时,看到那烤得滋滋冒油、香气扑鼻的羊排,还有好几瓶威士忌、成箱的啤酒以及几条好烟时,这个粗犷的澳洲汉子竟然罕见地有些眼眶发红。
“你们这帮混蛋……妈的……”
他笑骂着,声音有些哽咽,“老子还以为你们忘了!”
他举起倒满威士忌的金属杯,大声道:
“谢谢兄弟们!谢谢姐妹们!我乌鲁鲁活了四十三年,头一次在战场上过生日!还能有这么多好酒好肉好烟!这辈子值了!等哪天,这场该死的仗打完了,哈夫克那帮杂种被彻底碾碎了!老子一定带你们回澳洲老家!去黄金海岸!吃最棒的烤肉!喝最爽的啤酒!钓最大的鱼!我请客!”
气氛瞬间被点燃,众人欢呼着,碰杯声、笑骂声、喧闹声几乎要掀翻食堂的顶棚。
连续数月的压抑、恐惧和悲伤,似乎在这一刻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就连一向不喜欢喝外国啤酒的蜂医也小酌了几杯,深蓝和夜莺更是被起哄着表演节目。
只有露娜,她没有碰酒,也没有吃烤肉。
她端着一个保温杯,里面是她刚刚用前几天才随补给车队送达的咖啡机和制冰机,亲手冲制的、加了冰块的冰美式。
她靠在门口,看着眼前这群狂欢的同伴,嘴角带着一丝淡淡的、释然的微笑。
熟悉的咖啡因和苦涩感滑过喉咙,带来一种久违的、属于文明世界的慰藉。
这一晚,很多人都喝得酩酊大醉,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或趴在桌上,仿佛要将过去几个月的所有苦难和压力都浸泡在酒精里彻底遗忘。
而当深夜降临,喧嚣散尽,露娜回到自己安静的单间。
她没有开灯,只是借着窗外清冷的月光,坐在床边。
她从贴身的储物盒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了那枚依旧闪亮、却承载了太多复杂情感的“乙支武功勋章”。
冰凉的金属触感指尖蔓延。
她用左手手指,一遍又一遍地、极其缓慢而认真地擦拭着勋章的每一道纹路,每一个角落。
月光照在勋章上,反射出幽幽的、冰冷而又温暖的光芒。
她的眼神专注而深邃,仿佛在擦拭的不是一枚勋章,而是自己那段跌入谷底、却又在尘埃中挣扎着想要重新站起的灵魂。
未来会怎样?
中尉的军衔能否恢复?
前方的反攻又将是何等惨烈?
在经过了多轮围剿与失之交臂之后,“猛虎”和“白鹰”又身在何方?
所有这些问题的答案,都隐藏在未知的迷雾中。
但在此刻,在这片经历过最深重苦难却又重新焕发生机的土地上,在这片寂静的月光下,至少,她还有一杯冰美式,还有一枚需要用心擦拭的勋章,还有一个……
或许可以重新开始的机会。
夜,还很长。
但春天,毕竟已经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