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冰海黑石(2/2)
说到囚犯死亡的“意外”,她的眼神空洞;
说到对国家的“忠诚”和对敌人的“憎恨”,她的语气像在背诵教科书;
说到执行命令,她只是简单地回答:
“命令就是命令。”
她的表现,完美契合了一个在严酷环境和底层生活中变得麻木、冷酷、只懂得服从的惩戒人员形象。
长时间的疲劳审讯和精神压迫,让几个经验丰富的审查官都感到挫败和一丝……
不安。这个女人,太“冷”了,冷得不像活人。
关键时刻:FSB反间谍审查。
这是通往“冰点”的最后一道,也是最凶险的闸门。
审查级别远高于内务部的常规考核。睦被单独带到一个更加隐秘、安保措施森严的设施。
这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带着一种无形的、高压电般的威胁感。
负责审查的是两名真正的FSB反间谍部门军官,眼神如同鹰隼,带着审视猎物般的锐利。
问题更加深入,更加致命:
“同志,请详细描述你‘制服’暴动囚犯头目瓦西里·伊利亚索夫的过程。据我们所知,伊利亚索夫曾是远东地区有名的黑帮打手,体格强壮,经验丰富。你如何做到的?”
“你的档案显示,你母亲在雅库茨克的制衣厂工作。工厂的负责人叫什么名字?工厂的具体地址?你母亲工位的编号?”
“有情报显示,在你穿越东西伯利亚战线期间,曾接触过身份不明的‘援助人员’。描述他们的特征、接触地点、交谈内容!任何细节!”
每一个问题都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直指她身份背景中最细微、最可能出错的环节,甚至试图挖掘她那段真实存在的、穿越战线的危险旅程中的“破绽”。
睦依旧维持着那副麻木的躯壳,机械地、毫无感情地回答着。
关于制服囚犯的过程,她描述得血腥而直接,细节清晰得令人不适(得益于丰川祥子的精心编排和她的完美复述);
关于母亲工厂的信息,她精确到门牌号和工位号;
关于“援助人员”,她则表现出一种底层人员特有的、对陌生人的警惕和回避,声称只是远远看到过一些“像志愿者的人”,从未接触。
然而,审查官显然不满意。
其中一个留着山羊胡、眼神阴鸷的上尉,猛地一拍桌子,身体前倾,巨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安娜!你在撒谎!你的眼神告诉我,你在隐瞒什么!你穿越战线的路线,根本不是一个普通惩戒人员能活着走过来的!说!你到底是谁派来的?!”
冰冷的审讯灯直射她的眼睛。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时刻,审讯室的门被敲响了。
一个穿着FSB中校制服、面容冷峻的男人走了进来,他手中拿着一份薄薄的档案。
他没有看睦,直接对两名审查官低声说了几句什么,声音压得很低,但睦超乎常人的听力捕捉到了几个关键词:
“……远东分局……验证无误……特殊人才……‘冰点’急需……”
他甚至没有出示任何文件,只是用眼神示意了一下。
那个眼神阴鸷的上尉眉头紧锁,似乎想争辩什么,但最终还是不甘地哼了一声,坐了回去。另一名审查官则露出了然的神色,点了点头。
“安娜,”后来的中校转向睦,声音公式化,“你的审查……通过了。你的档案和表现,符合‘冰点’特别监狱综合体的征召标准。准备一下,三天后出发。”
没有解释,没有多余的废话。
仿佛刚才那致命的质询从未发生。
睦依旧低着头,只是用她那平板无波的声音回答:
“是,长官。”
没有人看到,在她厚重的镜片之后,那死水般的眼底深处,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冰层下暗流涌动的光芒,一闪而逝。
她知道,那个深埋在FSB高层、连代号都没有的幽灵,出手了。
她通过了最危险的一关。
巨大的安-74运输机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挣扎着冲破了莫斯科上空的阴云,向着北方,向着那片被永恒冰封的白色地狱飞去。
机舱内冰冷刺骨,充斥着航空燃油和金属的冰冷气味。
睦裹着厚重的极地防寒服,蜷缩在机舱角落的简易座椅上。
她的身边,是其他同样被选中的、神情或麻木、或紧张、或带着几分对新环境好奇的新看守们。
她透过狭小的舷窗向外望去。
下方是无边无际的、被冰雪覆盖的北冰洋,巨大的浮冰如同碎裂的白色大陆,在深蓝色的海水中缓缓漂移。
天空是一种令人绝望的、铅灰与苍白交织的色调。
寒冷仿佛能透过厚厚的舷窗和舱壁,直接渗入骨髓。
飞机开始下降。
在灰白色的、仿佛没有尽头的冰原尽头,一片由高耸的混凝土围墙、密集的铁丝网、探照灯塔、以及低矮的、如同匍匐巨兽般的建筑群组成的庞大复合体,逐渐清晰地映入眼帘。
它孤独地矗立在世界尽头,像一座从冰封地狱中直接生长出来的堡垒。
巨大的风力发电机在凛冽的寒风中缓缓转动,发出低沉的呜咽,更添几分荒凉与肃杀。
这里没有生机,只有永恒的严寒和无边的死寂。
这里是新地岛。
这里是“冰点”。
这里,是哈夫克被俘人员的死亡巢穴,也是她即将开始的、真正的地狱任务的开端。
运输机在简陋的冰原跑道上剧烈颠簸着降落。
舱门打开,一股比机舱内更加狂暴、仿佛能瞬间冻结灵魂的极地寒风,裹挟着雪粒和冰晶,如同无数把冰刀,狠狠地灌了进来。
睦拉紧了防寒服的兜帽,第一个站起身,沉默地、步履沉稳地走下了舷梯。
她的身影,很快就被新地岛无尽的、呼啸的白色风雪吞没,如同投入冰海的一颗黑色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