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0章 簪刻血誓诉衷情（2/2）
他眉头立刻紧蹙，低沉的声音里带上了明显的担忧，方才那平静的氛围被瞬间打破。
“怎么了？可是哪里不适？”
他下意识地抬手，用手背去探她的额头，触手却是一片冰凉的湿意。
没有发热，反而是出冷汗？像是在承受着极大的痛苦或恐惧。
大乔被他冰凉的手背一触，猛地回过神来，对上他写满关切和探究的湛蓝眼眸，心中更是慌乱得如乱麻一般。
她急忙摇头，想扯出一个笑容让他安心，嘴角却僵硬得厉害。
“没……没有不适……”
她声音细微，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只是……只是有点冷……”
她找了一个蹩脚的借口，身体却诚实地往他怀里缩得更紧，仿佛想要找个地方躲藏起来。
司马懿岂是那么容易糊弄的。他目光如炬，紧紧锁住她闪烁不定的眼神和苍白的脸色。这不是简单的“冷”。
方才还好好的，为何突然如此？他回想起自己之前那番引起误会的“告别”话语，心中一动。
难道……她还在害怕？还在担心他会离开？
想到这里，司马懿的心又软了下去，同时涌起更深的懊悔。他以为已经解释清楚，却没想到还是给她留下了如此深重的不安。
他不再追问，只是伸出双臂，将她整个人更紧实地拥入怀中，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她冰凉颤抖的身体。
他的下颌轻轻抵着她的发顶，声音放缓了许多，带着一种笨拙却无比努力的安抚：
“莫怕，”
他低声道。
“方才说的，都是浑话。吾既已答应了你，便绝不会食言。纵使前路是刀山火海，吾也会活着回来见你。”
他以为这样承诺便能安抚她那颗惶恐不安的心。
然而，这话听在大乔耳中，却再次触动了那根最敏感的神经——他依旧时刻准备着赴死，只是现在多加了一个“回来”的承诺。
但这承诺在残酷的现实面前，又是何等脆弱？
她的颤抖非但没有停止，反而因为他这句话，更加剧烈了一些。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死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也不让自己将那几乎要冲口而出的爱语倾诉出来。
不能说……不能说……她反复在心里告诫自己，痛苦得几乎要蜷缩成一团。
司马懿清晰地感受到怀中人愈发剧烈的颤抖和那压抑的、细微的抽气声，心中的疑虑和担忧如同汹涌的潮水，达到了顶点。这绝不仅仅是害怕。
她似乎在极力隐忍着什么，一种极大的、难以承受的情绪正在她体内奔涌，几乎要将她撕裂。
他轻轻捧起她的脸，强迫她看着自己。
当看到她苍白的脸上布满泪痕，下唇被咬得几乎出血，那双水蓝色的眼睛里盛满了巨大的痛苦、挣扎和一种他看不懂的、深沉的绝望时，司马懿的心猛地一沉。
“乔儿，到底怎么了？”
他的声线裹挟着不容置疑的凛冽，却难掩其中翻涌的焦灼。
“说！纵有千难万险，吾自为你挡之！”
这声质问，伴着他眼中坚定不移的守护，如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大乔苦心筑起的防线。
她凝视着他，泪如决堤，哽咽之音裹挟着无尽苦楚与孤注一掷的决绝，终是冲破了心底的桎梏。
亭中静谧，只闻夜风拂过池面、撩动荷叶的细微声响，以及彼此间清晰可闻的呼吸与心跳。
司马懿低沉而带着些许不容置疑的询问犹在耳畔——“纵有千难万险，吾自为你挡之”。
这话语如同最坚硬的盾，也如同最锋利的刃，瞬间击碎了大乔心中最后一道摇摇欲坠的防线，却也让她那份深藏的爱恋与无法言说的痛楚无所遁形。
她泪眼朦胧地凝视着他，他湛蓝的眼眸中映着她苍白而狼狈的倒影，那里面有关切，有不容错辨的守护，甚至有她一度渴望的、超越父女界限的专注，但唯独没有她内心深处真正期盼的那种……男女之情的悸动。
这认知让她心口一阵尖锐的刺痛，却也奇异地催生出一股破釜沉舟的勇气。
既然无法言说，既然说出口只会成为负累，那么……或许可以用另一种方式，让这一刻成为永恒的秘密，埋葬于彼此心间，也足以慰藉她往后无数个可能没有他的孤寂长夜。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试图压下喉咙间的哽咽和身体的颤抖。
那剧烈的、因内心激烈搏斗而引发的战栗，竟在做出这个决定后，奇异地平复了些许，转化为一种孤注一掷的、近乎悲壮的平静。
只是那泪水，依旧不受控制地静静流淌，濡湿了她苍白的脸颊，也沾湿了他胸前的衣襟。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一种异常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因极度紧张而带来的微颤，在这静谧的夜里轻轻响起，仿佛怕惊扰了这短暂而珍贵的氛围：
“义父……”
她顿了顿，这个称呼此刻听起来如此刺耳，仿佛一道无形的鸿沟横亘在他们之间。她强迫自己继续说下去。
“我……我也有一件礼物……想送给你。”
司马懿闻言，眉头微不可查地动了一下。礼物？
在这种时候？他心中的疑虑并未完全消除，但看着她那依旧泪眼婆娑却努力想要表达什么的模样，那份锐利的探究不由得软化了几分。
或许，她只是想用这种方式来转移注意力，或是表达她那份纯粹的依赖与感激？
他尚未回应，便又听到她用那轻柔得近乎缥缈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羞怯与紧张，恳求道。
“你……你可以也闭上眼睛吗？我……我有点紧张。”
这个要求似乎有些突兀，甚至带着点小女儿家的娇憨与神秘。
司马懿凝视着她。
她水蓝色的眼眸此刻像是被泪水洗刷过的清澈湖泊，漾着粼粼的波光，那里面盛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未褪尽的痛苦挣扎，有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决绝，有深深的眷恋，还有那几乎要满溢出来的、让他一时无法精准解读的浓烈情感……但唯独，似乎少了方才那几乎要将她吞噬的巨大恐惧和动荡。
他暗自思忖：莫非她之前的异常颤抖、冷汗涔涔，并非全然因恐惧与不安，而是因为……精心准备了礼物，却又因害羞与紧张不知如何送出，才导致那般激烈的内心冲突？这想法让他觉得有些意外，却又似乎合情合理。
他想起她平日里虽温顺，但在某些事情上却有着异乎寻常的执着与小心思。或许，她只是想给他一个惊喜？
想到这里，司马懿心中最后一点疑虑也稍稍散去。
他本就不是沉溺于儿女情长的人，对于这种小礼物和女孩家的心思，虽觉有些突兀，却也并未深思。
他心想着，大乔果然和寻常女孩家一样，会为这些小事紧张忐忑，也会想用这种方式来表达心意。
估计也就是女孩子常用的一些精巧挂饰，或是亲手缝制的香囊、玉佩之类的小玩意儿吧。虽不贵重，但总归是她的一片心意。
于是，他点了点头，冷峻的面容在亭内昏黄的灯火映照下，似乎也柔和了几分轮廓。他并未多言，只是依言，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视野陷入一片黑暗的瞬间，其他的感官便变得格外敏锐起来。
他能清晰地听到她似乎深深地、极其缓慢地吸了一口气，又轻轻地、带着细微颤音地呼出，仿佛在极力平复着某种异常激动的心情。
他能感受到她原本紧紧攥着他衣角的手指微微松开了些，指尖似乎无意识地在他衣料上轻轻摩挲了一下，带来一阵微痒的触感。
夜风拂过，带来她身上那股独特的、如同海潮过后清新湿润的芬芳，其间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泪水的咸涩味道。
他耐心地等待着，心中竟也生出些许极淡的、几乎不为人所察的期待。
好奇这个一向温顺乖巧、偶尔却会露出执拗一面的义女，究竟会送出怎样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