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流里，云雾路前行29（2/2）

可门廊下的老翁，仍一动不动地等待着什么；人形容消瘦，眼袋尤其重，一双浊目都是耷拉的，只是半阖着望向门庭外，许是吃力罢。

“今儿…什么时辰了？”

“欸老爷、戌时将过了。”

一旁的仆从，也是年迈了，一并瞧着夜色，有些不解地回话，后又想问些什么，那老翁就又出声了，直直望着门庭外头，声音很是苍老的暗沉嘶哑，“那便掩上门罢。”

老仆点点头，正要过去，“欸是——”

“淓贾公且慢、”

忽见夜色中走出一人，抱拳以礼，“在下赵伏生，今时迟夜深来访，还望淓贾公见谅。”

来人劲装带甲，气宇不凡，体魄又可谓是高大，这小乡镇里何时来了这般人物？

初初一照面，老仆不由得小蹙，加上自家老爷已久不理外事，便就欲先给拒了，不料自家老爷先开了口迎下，“…壮士无妨，且要进到舍里来坐上一坐？”

“有劳了、淓贾公请。”

“请。”

几人就着廊上灯火进了府上书斋内，老仆上了瓜果茶水便下去了，赵伏生也就开门见山道，“不瞒淓贾公，我此一行是特来告以淓女君托话，待到来年耕种时，许是归了，勿念勿忧。”

话中，是女君，而不再是女郎。

听闻之，老翁贺诚淓倒也面色如常，约莫是已早有所料，“嗯、多多劳烦赵壮士一趟。”

“不麻烦、不麻烦。”

这句并非客套话，赵伏生真心觉得这一趟、从自家千里迢迢赶来赴契的这一趟，实在值得。

不免又忆及今日风云雷霆，再次心生震撼。

他赵家，所出修士于彧洲的十六都里也算是赫赫有名，每每一成多为佼佼者。而就在今日，他其实并未多有领悟，是在见到了他赵氏一派的镇门泰斗，凖老，他方才晓得这其中的深远之意。

镜心使之女，淓女君竟是这般的天地造化。

那么，莫说是要守护她了，他但凡能见着对方的衣尾角一点点，于他而言，毫不夸张，余光已是百利而无一害。

而眼下，对于对方令尊这般反应，无论是一照面过便信了他还是听着寻常得不能再寻常，赵伏生均未有多想，毕竟这人家是父女俩，彼此之间早有先前提及也说不定，那今日这话送到了也就作罢了。

不过再想想，他旋而还是道一句，“淓贾公，想来日后我会时时刻刻在，也算是遵着先女君之话，有何需求、或是变故我赵家定是可以多少帮得上点的。”

然而，他的一声“先女君”，叫贺诚淓有些不平常了，眸中语间都透露出几分颤意，“…敢问这先、先女君…”

可是末了，他却又是什么都不问不说了。

赵伏生微愣，“哦、先女君，便是先夫人姬芜，生前托有一事…”

仅是“姬芜”两字，那…

这位年轻的壮士后边还在说着什么，贺诚淓已经听不进去了，慢慢的、默默地回归了往常的沉寂样。

见状，赵伏生也没再说下去，寥寥提辞离去，实则是整个人遁入夜色里、守着淓宅内外。

这宅中的书斋内，老翁仍旧坐着，佝偻着腰，浊目全然阖上了；月桌上的青瓷油灯已然燃过不少，老仆免不得又进来说说劝劝，“老爷啊、这夜…”

“嗯、你们都下去罢。”

贺诚淓摆摆手，起身，自己提了个灯盏便出去了；佝偻的身影，一步步蹒跚着走过那道道长廊，往着尽头的深幽中去。

后头止步原地的老仆，蹙眉看着，也只得是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