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7章 父母的愁（1/1）

清晨五点，城市仿若被一层薄纱笼罩，仍在酣甜的梦乡中沉睡。江雪被一阵清脆且规律的拍球声骤然唤醒，那声音好似一把重锤，一下下敲击着她的心房。她轻手轻脚地披上外套，踱步至窗边。借着窗外路灯那昏黄黯淡的光线，只见小区空地上，范秋实正全神贯注地运球。篮球与地面猛烈撞击，发出“砰砰”的声响，在这寂静的清晨显得格外突兀。凛冽的寒风呼啸而过，少年的身影随着运球的节奏，有韵律地晃动着。他呼出的白气，瞬间在冷空气中凝结成一团团白雾，仿佛为他周身勾勒出一圈梦幻的轮廓。而他的目光，犹如被磁石吸引一般，始终坚定不移地聚焦在手中这颗跳动的篮球上，此刻，仿佛整个世界都已不复存在，唯有他与篮球，在这方小小的天地里，构建起一个独属于他们的奇妙世界。

江雪转身走进厨房，粥锅里正咕噜咕噜地冒着热气，袅袅升腾的水汽模糊了她的视线。她机械地搅拌着小米粥，思绪却如脱缰的野马，飘回到昨天与班主任交谈的场景。班主任推了推鼻梁上那副黑框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满是欣赏与惋惜，诚恳地说道：“秋实是百年难遇的篮球苗子，就凭他现在在球场上展现出的水平，完全可以考虑走体育特长生这条路。文化课成绩固然优异，但要是白白浪费了这与生俱来的天赋，实在是太可惜了。”那番话，犹如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在江雪心中泛起层层涟漪，久久无法平息。

“妈，我走啦！”范秋实背着书包，如一阵旋风般冲进厨房。他眼疾手快地抓起一个包子，便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塞，腮帮子一鼓一鼓的，活像一只正在进食的小仓鼠。“今天学校篮球队要和三中打友谊赛，我得早点去球场热身，可不能掉链子。”江雪望着儿子这副狼吞虎咽的模样，张了张嘴，那些在心底反复斟酌的话语，却如鲠在喉，怎么也说不出口。她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儿子书包的侧袋，只见半截护腕露在外面，护腕的边缘已然磨得毛糙不堪，那是儿子平日里省吃俭用，用自己积攒许久的零花钱买下的，承载着他对篮球满满的热爱与执着。

恰在此时，里屋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江影揉着惺忪的睡眼，慢悠悠地走了出来，她扎着的马尾辫歪向一边，显得有些俏皮可爱。“妈妈，今天学校体操队要测试平衡木，我能再喝杯牛奶补充下能量吗？”小姑娘一边说着，一边费力地踮起脚尖，努力去够冰箱里的牛奶。她胸前挂着的校牌随着身体的动作晃来晃去，校牌上“体操队”三个大字格外醒目，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她的梦想与追求。

餐桌上，早餐还散发着阵阵热气，升腾的水汽似乎想要驱散周遭的寒意，却怎么也无法拂去江雪眉间那浓浓的愁云。她静静地看着两个孩子忙碌的身影，心中犹如打翻了五味瓶，各种滋味交织在一起，难以言表。丈夫范宇在It公司整日忙碌，为城市的建设贡献着自己的智慧与力量；而她自己，作为一名项目管理师，每日与数字和流程打交道，生活平淡而安稳。回顾家里往上三代，无一不是靠着知识改变命运，通过勤奋学习在各自的领域站稳脚跟，可如今，两个孩子却都有可能踏上体育特长生这条从未有人涉足的道路。这两条充满未知与挑战的路，真的能让孩子们走得顺遂、安稳吗？江雪的心中满是疑虑，犹如一团迷雾，怎么也驱散不开。

上班途中，江雪置身于拥挤的地铁车厢内，周围是嘈杂的人群和此起彼伏的报站声。然而，她却仿若一尊雕塑，对这一切充耳不闻。她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上周去看范秋实比赛的画面。球场上的少年，与平日里那个安静腼腆的他判若两人。面对对方球员恶意的推搡，他反应敏捷，一个漂亮的转身，便巧妙地躲过了攻击。紧接着，他如离弦之箭般冲向篮筐，三步上篮的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尽显娴熟的球技与过人的胆识。在观众席如雷的欢呼声中，江雪清晰地捕捉到儿子眼中燃烧着的炽热光芒，那光芒中蕴含的对篮球的热爱与对胜利的渴望，是她从未见过的，深深地震撼了她的心灵。

“江姐，又在为孩子的事儿发愁呢？”同事小王不知何时走了过来，递上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脸上挂着关切的笑容，“现在体育特长生的发展前景可好了，我表妹就是学游泳的，凭借出色的专业成绩，顺利考上了重点高中。”江雪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向小王道了谢。恰在这时，她的手机在包里震动起来。她掏出手机一看，是女儿江影的教练发来的视频。视频中，江影身着洁白的体操服，在体操馆内练习跳马。她的体操服早已被汗水浸透，紧紧地贴在身上，勾勒出她小小的身形。落地时，她的膝盖重重地磕在垫子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江雪的心也随之猛地一揪。然而，江影只是短暂地停顿了一下，便迅速爬起身来，恭恭敬敬地向教练鞠躬，那小小的身影里，透着一股不服输的坚韧劲儿。

晚上十点，范秋实抱着篮球，哼着小曲儿，一脸兴奋地回到家。书包带子上挂着一个小巧的篮球小人玩偶，那是江影用自己好不容易攒下的零花钱，特意给哥哥买的礼物，每次看到这个玩偶，范秋实都会觉得心里暖烘烘的。“妈，今天我们球队赢啦！”他一边说着，一边手舞足蹈地比划着，“比赛最后十秒，对方紧咬比分，局势紧张得让人喘不过气来，关键时刻，我瞅准时机，投进了绝杀球，直接把比分反超，赢得了比赛！”江雪看着儿子发红的眼眶和额角还未干透的汗水，心中满是心疼。她张了张嘴，本想叮嘱儿子几句要注意休息，别太累着自己，可话到嘴边，却又被她咽了回去。她的目光落在茶几上，那里放着范秋实的数学卷子，卷子上鲜红的148分格外刺眼，刺痛了她的眼睛，也让她心中的矛盾愈发强烈。

范宇结束了一天的加班，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时，已是深夜。他走进客厅，只见江雪正坐在电脑前，眼睛紧紧地盯着屏幕，屏幕上密密麻麻地罗列着各种文字：《体育特长生升学政策解读》《青少年运动员培养成本分析》……“又在为孩子们走体育特长生这条路发愁呢？”范宇放下手中的公文包，走上前，轻轻揉了揉发酸的肩膀，语气温柔却又坚定地说道，“我觉得咱们应该尊重孩子们的选择，他们对体育的这份热爱，可不是一时兴起，而是打心底里的执着。”

“可是这风险实在太大了！”江雪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情绪有些激动，“万一训练的时候受伤了怎么办？体育这条路变数太多，太不稳定了，况且咱们家里从来没有人走过这条路，一点经验都没有……”说着说着，她的脑海中浮现出新闻里那些因伤不得不遗憾退役的运动员的身影，还有那些在艰苦训练中崩溃痛哭的孩子的画面，心中一阵揪紧，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地攥住，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