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1章(2/2)
战斗结束,土地庙内恢复了寂静,只剩下燃烧的蜡烛发出的“噼啪”声。
傅少平这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握着剑柄的手仍在微微颤抖。
他走到阿福身边,检查了一下他的状况,发现他虽然虚弱,但性命已经无碍。他松了一口气,将阿福轻轻扶起,靠在墙边。
沈青衫走了过来,看着傅少平,眼中没有了往日的严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欣慰。
“你长大了。”他拍了拍傅少平的肩膀,声音温和而肯定。
傅少平抬起头,看向师兄,眼中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
“师兄,我明白了。”他郑重地说道,“剑,不只是杀伐的利器,更是守护的屏障。心若不静,剑便不稳;剑若不稳,何谈守护?”
沈青衫微笑着点了点头:“很好。记住今天的感觉,它会成为你剑心中最宝贵的一部分。”
他抬头望了望窗外,血月的光芒已经渐渐褪去,天边泛起了一丝鱼肚白。
“走吧,天亮了。”
两人搀扶着虚弱的阿福,走出了破败的土地庙,迎向了新的一天。沈青衫的目光在傅少平身上停留了片刻,那目光深沉,仿佛穿透了晨雾,也穿透了岁月。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微微颔首,转身率先向庙外走去。傅少平搀扶着阿福,紧跟其后。
庙外,晨光熹微,将夜间的阴森可怖涤荡一空,只留下山林间清新的草木气息和远处隐约的鸡鸣。阿福虽虚弱,但神智已清,颤声道:“多、多谢两位仙长相救……”
“回去好生休养,近日莫要近阴秽之地。”沈青衫语气平淡,递过一小块用红绳系着的护身符,“贴身戴着,可安魂定魄。”
阿福千恩万谢地接过。
三人沉默地行了一段山路,将那座散发着残余血腥气的土地庙远远抛在身后。傅少平心中的激荡渐渐平复,但一种更深沉的思绪开始翻涌。他回想昨夜生死一线的搏杀,回想那心剑合一、仿佛与霞光同辉的一刺,再回想师兄那句“你长大了”,心头滋味难言。
忽然,走在前面的沈青衫脚步一顿,并未回头,清冷的声音却随风传来:
“昨夜之事,你有何想?”
傅少平略一沉吟,谨慎答道:“师弟愚钝,以往只知练剑求快求强,经此一役,方知心念纯粹,方能引动剑意真髓。对敌之时,惧念一生,剑便迟了半分。”
“嗯。”沈青衫不置可否,继续前行,“还有呢?”
傅少平看着前方师兄挺拔却透着一丝孤寂的背影,又想到他昨夜斩杀黑衣人头领时的果决,以及对自己看似严厉实则回护的点点滴滴,心中一动,脱口而出:“更明白了师兄平日教诲的苦心。斩妖除魔非为逞勇,实为护佑。心若无矩,剑便成魔。”
这一次,沈青衫停下了脚步。他转过身,晨光勾勒出他侧脸的轮廓,眼神锐利如剑,直刺傅少平心底。
“说得不错。”他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但你要记住,昨夜的血尸,不过是邪道炼尸术中最低等的一种。真正的凶险,远非你能想象。今日你能悟得‘心剑合一’的皮毛,是机缘,亦是侥幸。切不可因此自满。”
他目光扫过傅少平仍在微微颤抖的虎口,那里血迹已干。
“修仙之路,漫漫长远。你今日所见,不过冰山一角。往后……”他顿了顿,似乎想到什么,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阴霾,随即隐去,“……需更加勤勉,固守本心。”
傅少平心神一凛,所有因刚刚突破而升起的些许自得瞬间消散无踪,肃然道:“谨遵师兄教诲!”
沈青衫不再多言,转身继续前行。
将阿福安全送回家中后,两人并未在村中多留,即刻动身返回宗门。
回山的路上,气氛似乎与来时并无不同,依旧是一个沉默前行,一个凝神跟随。但傅少平却能感觉到,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他手中的剑似乎更轻,也更重了;前方的山路似乎更清晰,也更莫测了。
抵达山门时,日头已高。云雾缭绕的山峰间,亭台楼阁若隐若现,仙鹤清唳,钟声悠远,一派仙家气象,与昨夜土地庙中的血腥诡异恍如隔世。
守门弟子见到沈青衫,恭敬行礼:“沈师兄。”
沈青衫微微点头,径直入内。傅少平跟在他身后,能感受到周围弟子投来的目光,有对沈青衫惯常的敬畏,也有落在他身上那带着些许好奇和探究的视线。
穿过几重殿宇,沈青衫并未前往执事堂复命,而是带着傅少平径直走向后山一片僻静的竹林。
竹林深处,有一间简朴的竹舍,舍前有一洼清泉,几块青石。此处是沈青衫平日静修之所,寻常弟子不得擅入。
沈青衫在泉边一块青石上坐下,示意傅少平也坐下。
“师兄?”傅少平有些疑惑,任务既已完成,为何不回堂口禀报,反而来了这里。
沈青衫袖袍一拂,一枚鸽卵大小、色泽黝黑、隐有血丝纹路的晶体出现在他掌心,正是从那为首的黑衣人怀中所得。此刻在阳光下,这晶体竟隐隐散发出一股阴寒之气,与周围的清灵竹林格格不入。
“可知这是何物?”沈青衫问道。
傅少平仔细观察,摇了摇头:“师弟不知。但感觉……甚是邪异。”
“此乃‘血魄晶’,非寻常妖物所能凝结。”沈青衫指尖微微用力,那晶体表面的血丝仿佛活物般蠕动了一下,“以生魂血肉喂养邪尸,待邪尸被诛,其核心怨气与部分未散的精魄方能机缘巧合凝为此物。那黑衣人所为,恐怕不止是炼制血尸那么简单。”
傅少平心中一沉:“师兄的意思是……”
“炼制血尸之术虽恶毒,但效用有限,且极易反噬。耗费如此周章,甚至动用‘血魄晶’这等媒介,背后所图必然更大。”沈青衫目光微冷,“此事恐非孤立,背后或牵连甚广。我已用秘法将此事直接禀告戒律长老,暂不宜声张。”
他看着傅少平,语气郑重:“你昨夜与血尸交手,身临其境,所见所感最为真切。今日回禀,只说是寻常邪修炼尸作恶,已被铲除,阿福救回即可。这‘血魄晶’与我的猜测,不必对外人提及。”
傅少平立刻明白此事关乎重大,甚至可能隐藏着更大的风波,师兄这是在不引人注意的情况下保护他,同时也是让他避开可能的纷争漩涡。他当即应道:“是,师弟明白。”
沈青衫收起血魄晶,神色稍霁,复又问道:“你昨夜最后那一剑,‘朝霞初升’,剑气纯粹,意与神合,已有几分‘心剑’真意。出剑时,灵台之中是何光景?”
傅少平仔细回想那一刻的感觉,组织着语言:“当时……并无杂念,只觉非出那一剑不可。体内真气自然流转,仿佛并非我驱使剑,而是剑引导着我,指向那唯一破绽。灵台之中,唯有……一片清光,如破晓晨光。”
沈青衫眼中闪过一丝真正的赞赏:“善。心若明镜,映照纤毫,则剑出无碍,自成法度。你已初窥门径,日后勤加修习‘心剑诀’,自有水到渠成之日。”
他顿了顿,补充道:“不过,‘落霞三式’乃宗门绝学,后续变化无穷,你如今仅是初悟起手式‘朝霞初升’,远未至圆满。待你修为再进,真气充盈,方可尝试修习‘流云万千’与‘残阳如血’。切不可贪功冒进。”
“是!”傅少平心中热流涌动,他知道这是师兄正式认可了他修习更高深剑术的资格。
“去吧。”沈青衫挥了挥手,重新闭上双眼,似要入定,“先去执事堂交割任务。今日所言,谨记于心。”
傅少平起身,恭敬行礼,缓缓退出竹林。
离开竹林,走在返回执事堂的石板路上,傅少平的心境已然不同。他不再仅仅是那个初出茅庐、谨小慎微的外门弟子,一夜的生死搏杀、师兄的深意提点,如同淬火的锤锻,让他褪去了一层青涩。
他抬头望了望云霞缭绕的宗门主峰,那里是无数弟子向往的修行圣地,也必然隐藏着更多的秘密与风雨。
手中的剑轻轻嗡鸣,仿佛在回应着他心中逐渐清晰的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