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9章 ○木工博物馆之2(2/2)
小陈没说话,盯着那拼接好的木头,若有所思。
那天傍晚,小陈又回来了,没带老陈。他找到王师傅,说想请教怎么把榫卯用到现代板材上。“我厂里的板子是压缩板,做不了传统榫卯,但我想试试简单的,比如用在抽屉轨道上,不用金属滑条。”
王师傅眼睛一亮,拉着他在工作台前坐下,拿起铅笔在纸上画起来:“压缩板怕潮,但可以做‘假榫’,用木楔固定,一样结实……”
一个月后,小陈送来了一个样品——一个抽屉,轨道用的是王师傅教的“假榫”结构,推拉起来悄无声息。“我爸看了,没骂我。”小陈有点不好意思,“他说……还行。”
叶东虓把这个抽屉放在“传统与现代”展区,旁边放着老陈送来的一把榫卯结构的椅子。江曼在说明牌上写:“榫卯的智慧,不是拒绝改变,而是在改变中找到不变的根。”
那天闭馆后,叶东虓看到老陈和小陈在展厅里说话,老陈拿着那把椅子,给儿子讲哪里的榫头做得不够好,小陈低着头,听得很认真。夕阳透过窗户,把他们的影子投在地板上,像两个慢慢咬合的榫卯。
第十章木头的语言
秋分时,博物馆办了场“木语”展,把馆里最特别的几件老物件凑到一起,旁边配着“它们想说的话”——是叶东虓和江曼根据物件的故事写的。
李伯的墨斗旁边写着:“我画过最长的线,是从车间到仓库的货架;最短的线,是老叶在图纸上打的榫眼标记。”
周木匠的榫卯模型旁写着:“凸出来的是执着,凹进去的是包容,合在一起,才是日子。”
赵秀兰的工具箱前写着:“枣木柄记得她的温度,刨刀记得她的耐心,女人的手,一样能让木头听话。”
最打动人的是那个樟木箱,旁边贴了张老太太的照片,底下写着:“我装过嫁妆,装过孩子的尿布,装过岁月的香。现在我敞着盖,是想让你知道,有些味道,时间带不走。”
来看展的人里,有个搞声音艺术的年轻人,叫阿哲。他说想给这些老物件“录音”,把木头的声音做成音乐。叶东虓起初没明白,阿哲解释:“每种木头的纹理不同,敲击的声音也不同,就像它们在说话。”
接下来的一周,阿哲带着设备在馆里待着,用特制的麦克风凑近老物件,录下敲击声、摩擦声——敲一下老刨床的木柄,录下松木的沉厚;刮一下樟木箱的侧板,录下樟木的清透;甚至录下王师傅刨木头时,木花与空气摩擦的轻响。
他把这些声音混编成一首曲子,叫《木语》,在闭馆后的夜晚播放。叶东虓和江曼坐在展厅中央,听着那些熟悉的声音在空间里回荡:像老木匠在低声说话,像刨子在亲吻木头,像榫卯在悄悄咬合。
“真的……像木头在说话。”江曼轻声说,眼睛有点湿润。
阿哲说:“我在声音里听到了时间。这些木头把几十年的故事,都藏在纹路里,敲一下,就全倒出来了。”
展览结束后,《木语》成了博物馆的背景音乐,循环播放。有次,李伯来馆里,听到音乐突然停下,指着老刨床说:“这声音不对,老刨床的木头干了,敲起来应该更脆一点。”
叶东虓笑着说:“等明年春天,给它上点木油,声音就对了。”
木头的语言,原来真的有人懂。
第十一章工具箱里的秘密
冬天第一场雪落下时,博物馆收到一个匿名包裹,里面是个锈迹斑斑的铁皮工具箱,锁着,没留纸条。叶东虓找锁匠打开,里面的东西让他愣住了——不是工具,是一沓泛黄的设计图,画的全是榫卯结构的家具,图纸边缘写着日期,最早的是五十年前。
更特别的是,每张图纸背面都有几行字,像是日记:
“今天试了新的格肩榫,比上次的结实,就是费料。”
“她喜欢带抽屉的柜子,得把榫头做小些,不硌手。”
“孩子长牙了,抓着木椅啃,明天把所有的卯眼都打磨光滑。”
江曼翻看着图纸,突然指着一张梳妆台的设计图:“这梳妆台的样式,跟我外婆家的那只很像!”她外婆的梳妆台是外公做的,十年前被白蚁蛀了,扔了,“我记得抽屉的拉手是木头刻的小花,图纸上也画了!”
叶东虓看着图纸上的字迹,突然想起父亲铁皮盒里的图纸,字迹很像。他回家翻出父亲的图纸,比对了半天,呼吸越来越急促——不仅字迹像,连标注榫眼尺寸的习惯都一样,都是用红笔在旁边画个小三角。
“难道是……”叶东虓说不出后面的话。
第二天,他把王师傅请到馆里,拿出那些图纸。王师傅戴上老花镜,看了半天,突然拍了下大腿:“这是老叶的图!他年轻时总琢磨新榫卯,说要做‘又结实又好看’的家具,还跟我炫耀,说要给未来的媳妇做个梳妆台,抽屉里全是小格子,能放胭脂水粉。”
叶东虓的心脏猛地一跳。他母亲去世得早,父亲从没跟他提过这些。
王师傅指着那张梳妆台图纸:“这图我见过!有次老叶喝醉了,掏出这张图给我们看,说‘等我媳妇过门,就给她做这个’。后来听说他媳妇身体不好,没等做成就……”
后面的话王师傅没说,但叶东虓懂了。那些图纸背面的“她”,是他从未谋面的母亲。
那天晚上,叶东虓把图纸一张张铺平,在灯下看了很久。雪落在窗上,簌簌作响,像是父亲在轻轻说话。他突然明白,父亲那些没说出口的温柔,都藏在了这些榫卯里,藏在了木头的纹路里。
江曼给了他一杯热牛奶,没说话,只是陪他坐着。过了很久,叶东虓抬起头,眼里有光:“明年春天,咱们照着图纸,做一个梳妆台吧。”
“好。”江曼说。
工具箱被放在了父亲的图纸旁边,成了馆里最安静的展品。它锁着的时候,没人知道里面藏着一个男人的爱与遗憾;打开后,每个来看的人,都能在那些线条和字迹里,读到木头也藏不住的温柔。
第十二章跨年夜的木火
跨年夜,博物馆没闭馆,办了场“木火晚会”。王师傅在院子里支起个铁炉,烧的是馆里刨下来的碎木片,火苗蹿得老高,映得每个人的脸都红扑扑的。
老职工们围在炉边,烤着红薯,说当年车间跨年夜也是这样,烧着刨花取暖,师傅给徒弟发块糖,就算过年了。年轻人则在展厅里玩“猜榫卯”游戏,猜对了能拿块王师傅做的木头小挂件。
叶东虓和江曼在互动区搭了个临时工作台,摆着做了一半的梳妆台——就是按父亲图纸做的那只,框架已经拼好,榫卯的接口处还留着打磨的痕迹。
“还差抽屉的拉手。”叶东虓拿起块桃木,试着刻那朵小花。
江曼看着他有点笨拙的手势,笑着接过刻刀:“我来试试,外婆教过我刻木头。”她的手很稳,刻刀在木头上游走,很快,一朵小小的桃花就成型了。
“真好看。”叶东虓说。
“等明年春天,刷上漆,就像新的一样。”江曼把木花粘在抽屉上,“你父亲看到,肯定高兴。”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欢呼,原来是零点到了,有人放起了烟花,在夜空中炸开一朵朵光花。孩子们跑到院子里,围着铁炉跳,老人们笑着拍手,王师傅用烤红薯的手抹了把脸,说:“这辈子没见过这么热闹的跨年夜。”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