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国庆节放(1/2)
锦时余烬
第一章归雁与深宅
宣统三年,秋。
金陵城的梧桐叶被秋风染成赭色,一片片打着旋儿落在秦淮河畔的青石板路上。沈府的朱漆大门紧闭,门楣上“进士第”的匾额蒙着一层薄灰,无声诉说着这座百年宅邸的颓势。
后院西跨院的窗棂旁,沈玉微正临着天光绣一幅《岁寒三友图》。她穿着一身石青色细棉布旗袍,领口袖边滚着素白牙子,乌黑的头发一丝不苟地挽成圆髻,只插了一支银质素面簪子。指尖的银针在素色缎面上穿梭,走线工整,却难掩眉宇间的沉寂。
她是沈老爷沈仲山的第五房姨太,三年前以良家女子的身份嫁入沈府时,不过十六岁。彼时沈老爷已年过花甲,一场中风后缠绵病榻,偌大的沈府全靠大太太和几位成年的少爷把持。她这年轻的“小妈”,在旁人眼中不过是个摆设,连下人看她的眼神里,都带着几分轻视与怜悯。
“姨娘,前院来人了,说大小姐回来了!”贴身丫鬟春桃掀开门帘,语气里带着几分兴奋,“就是去西洋留学的那位大小姐,听说今天坐船到码头,大少爷已经去接了!”
沈玉微手中的银针顿了顿,线轴滚落案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她抬起头,望向窗外那棵老槐树,枝叶稀疏,能看见高远的天空。沈府的大小姐沈清辞,她只在嫁进来时见过一张模糊的照片——梳着西洋发髻,穿着洋装,眼神明亮得像淬了光。那是与这座压抑沉闷的老宅截然不同的存在。
“知道了。”她轻声应道,将散落的丝线重新绕回轴上,指尖却有些发凉。这位留洋归来的千金,会是怎样的人?会不会像府里其他人一样,视她为无物?
而此刻,金陵码头上人声鼎沸。一艘从上海驶来的客轮缓缓靠岸,沈清辞提着行李箱,站在甲板上,望着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城市,眼中满是期待。
她留着齐耳短发,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西式套装,脚下是锃亮的皮鞋,与周围穿着长衫马褂的人群格格不入。三年前,她带着对西洋文明的向往远赴重洋,如今学成归来,心中既有对家人的思念,更有对未来的憧憬。
“清辞!”人群中,一个穿着西装的年轻男子挥手喊道,正是她的大哥沈清彦。
沈清辞笑着跑过去,与沈清彦拥抱了一下:“大哥,我回来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沈清彦拍了拍她的背,眼中满是欣慰,“父亲和母亲都盼着你呢。对了,家里这几年没什么变化,就是……多了位五姨娘。”
沈清辞愣了一下,随即了然地点点头。她出国前就听说父亲身体不好,母亲为了冲喜,给父亲纳了一房姨太。只是没想到,她回来时,这位“小妈”还在府里。
“嗯,我知道了。”她轻描淡写地应道,心中却对这位素未谋面的“小妈”生出几分好奇。
回到沈府,沈清辞先去给大太太请安。大太太王氏是个传统的妇人,看到女儿一身洋装,虽有些不满,但终究抵不过思念,拉着她的手嘘寒问暖。沈老爷沈仲山卧病在床,精神萎靡,看到女儿回来,只是浑浊的眼睛亮了亮,勉强说了几句“回来就好”。
傍晚时分,沈清辞在院子里散步,无意间走到了西跨院。院门口种着几株桂树,正值花期,香气袭人。她看到一个女子坐在窗前绣花,身姿纤细,侧脸轮廓柔和,阳光洒在她身上,像是镀了一层金边。
“你就是五姨娘?”沈清辞走上前,轻声问道。
沈玉微听到声音,猛地回过头,看到沈清辞,连忙站起身,局促地行了一礼:“大小姐安好。”她的声音轻柔,带着几分怯懦。
沈清辞看着她,心中有些惊讶。眼前的女子看起来不过十八九岁,眉眼清秀,气质温婉,只是眼神里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落寞。她想起大哥说的“冲喜”,心中不禁生出几分同情。
“不必多礼。”沈清辞笑了笑,语气温和,“我叫沈清辞,刚从国外回来。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不用这么拘谨。”
沈玉微抬起头,对上沈清辞明亮的眼睛,那眼神里没有轻视,也没有怜悯,只有真诚的温和。她心中一动,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些,轻声应道:“是,大小姐。”
这是她们的第一次相遇。一个是留洋归来、思想开明的千金,一个是困于深宅、循规蹈矩的汉女小妈。彼时的她们都不会想到,这场相遇,会在日后掀起怎样的波澜,会让她们在时代的洪流中,紧紧握住彼此的手。
第二章新旧的碰撞
沈清辞的归来,给沉寂的沈府带来了一丝活力,也带来了许多“新鲜事”。
她带回了许多西洋玩意儿——留声机、照相机、望远镜,还有满箱子的洋装和书籍。每天清晨,她会在院子里打网球,穿着运动装,挥洒着汗水,引得下人们驻足观望,议论纷纷。她还会教丫鬟们说英文,给她们讲国外的风土人情,让整个沈府都弥漫着一种新奇的氛围。
而沈玉微,依旧过着平静的生活。她每天除了给大太太请安、照顾沈老爷的起居,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西跨院,绣花、看书,偶尔会站在院门口,远远地看着沈清辞在院子里忙碌的身影。
沈清辞对这位“小妈”格外关注。她发现沈玉微虽然识字,却只看一些传统的诗词话本,便主动将自己带来的国外小说借给她看,有英文版的,也有中文版的译本。
“这是《简·爱》,讲的是一个女子追求平等和自由的故事,你可以看看。”沈清辞将一本书递给沈玉微,笑着说。
沈玉微接过书,看着封面上陌生的文字和图案,有些犹豫:“大小姐,我……我能看懂吗?”
“当然可以,这是中文版的。”沈清辞鼓励道,“你别总是待在院子里,多看看外面的世界,会发现不一样的东西。”
沈玉微点了点头,将书小心翼翼地收起来。此后,她便开始阅读这些“新奇”的书籍。书中那些关于自由、平等、爱情的描写,像一束光,照亮了她沉寂已久的内心。她第一次知道,原来女子也可以有自己的思想,可以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而不是像她这样,被困在深宅大院里,过着一眼望到头的日子。
这天,沈清辞在客厅里放留声机,悠扬的西洋乐曲在房间里回荡。沈玉微正好路过,忍不住停下脚步,静静地听着。
“喜欢吗?”沈清辞走过来,笑着问道。
沈玉微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这音乐……真好听。”
“这是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沈清辞介绍道,“如果你喜欢,我可以教你弹钢琴。我带回来一架钢琴,就放在我的房间里。”
“钢琴?”沈玉微好奇地问,她只在画册上见过这种乐器。
“嗯,一种西洋乐器,弹起来很好听。”沈清辞拉着她的手,“走,我带你去看看。”
沈玉微被她拉着,心跳不由得加快。她跟着沈清辞来到她的房间,房间里的布置与她的西跨院截然不同——墙上挂着西洋油画,书桌上摆着打字机,角落里放着一架黑色的钢琴,锃亮如新。
沈清辞坐在钢琴前,手指在琴键上轻轻一按,清脆悦耳的声音便流淌出来。她弹奏了一首简单的曲子,旋律轻快,充满了活力。
沈玉微站在一旁,看得入了迷。她从未见过如此优雅的乐器,也从未听过如此动人的音乐。沈清辞弹奏时的神情,专注而自信,那是她从未有过的模样。
“想学吗?”沈清辞停下弹奏,抬头看向她。
沈玉微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我……我怕学不会,而且,我这样的身份,学这个不太合适吧?”在她看来,钢琴是大小姐这样的“贵人”才能学的东西,她一个姨太,根本不配。
沈清辞皱了皱眉,语气严肃起来:“身份?谁规定姨太就不能学钢琴了?在我看来,每个人都有追求自己喜欢的东西的权利,不分身份,不分男女。”
她站起身,走到沈玉微面前,认真地说:“玉微,你不要总是被那些封建礼教束缚住。你还这么年轻,应该多尝试一些新的事物,多为自己活一次。”
“玉微”——这是沈清辞第一次叫她的名字,而不是“五姨娘”。沈玉微心中一震,抬起头,对上沈清辞坚定的眼神。那眼神里充满了鼓励,让她心中的某个角落开始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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