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5章 磐石心港，倦鸟归栖（1/1）

海天之间，那令人窒息的墨色与狂暴的能量余波，正如同退潮般缓缓消散。跋掣溃散的怨念化作冰冷的黑色雨滴，砸落在渐渐平息却依旧暗流汹涌的海面上，发出嗤嗤的声响，仿佛不甘的最后的哀鸣。孤云阁嶙峋的礁石被浸染得一片狼藉，弥漫着硝烟、水汽与极淡的魔神血污特有的腥锈气息。

旷野的风重新开始流动，带着劫后余生的凉意，卷走了先前那粘稠得化不开的压抑。远方，璃月港的灯火似乎比以往更加明亮温暖，如同无数颗安心闪烁的星辰，坚定地诉说着“家园”二字。

林涣极轻地吁出一口气，那气息中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仿佛一直绷紧到极致的弓弦终于稍稍松弛。持续以灵识感知如此规模的魔神级大战，对她的消耗绝非等闲。她望着海面上开始收整队形、救治伤员的船只，以及海岸边虽显疲惫却士气高昂的千岩军，唇角那丝欣慰的笑意尚未褪去，眼底却已漫上厚重的倦色。

就在此时，她身侧的空间，仿佛被一滴无形的暖墨悄然晕染开。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没有撕裂空间的波动。只是在那嶙峋礁石之上，原本空无一物的地方，一道沉稳如山岳的身影便自然而然地显现出来。仿佛他早已站在那里，与这片天地共生共存了千万年，只是方才无人得以窥见。

钟离负手而立，玄色衣袍在带着咸湿水汽的海风中纹丝不动，衣摆上暗金的岩纹如地脉深处流动的熔金，于昏昧天光下泛着温润而内敛的光泽。他并未看向战场残局，那双蕴藏着无尽岁月与智慧的鎏金瞳仁，此刻正温和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落在林涣略显苍白的侧脸上。

“此间事了，尘埃暂定。”他开口，嗓音低沉醇厚，如古琴余韵，奇异地抚平了空气中最后一丝躁动不安的能量，“辛苦了。”

简单的三个字，却仿佛蕴含着千钧重量与洞悉一切的了然。他看的不仅是眼前平息的战局，更是她灵识的消耗与精神的疲惫。

魈的傩面微微向他所在的方向垂下些许，是无声的敬意与汇报。钟离目光微转，对魈略一颔首，一切尽在不言中。那是对他戍守此地的肯定，亦是告知“此处交由我”。

林涣闻声，身体几不可察地轻轻一颤，缓缓转过头。当她的目光触及那道熟悉到刻入灵魂的身影时，一直强撑着的、属于“仙人林涣”的沉稳外壳，仿佛终于在绝对安全的港湾面前，出现了第一道裂缝。

那是一种无需言说、也无需思考的依赖与眷恋。

她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眨了一下眼。周身流转的沉静仙力如潮水般悄然褪去，那身素雅的青衫仿佛失去了支撑，微微黯淡了几分。紧接着，柔和却耀眼的白光一闪而逝，并非法术的辉光，而是生命形态自然转换的流淌。

下一秒，站在原地的已非清丽女仙，而是一只毛茸茸、圆滚滚的银灰色布偶猫儿。

昔知猫似乎耗尽了所有气力，那双碧蓝如晴空的眼眸半阖着，长长的睫毛上似乎还沾着些许疲惫的水汽。它仰起小脑袋，对着钟离极其微弱又委屈地“咪呜”了一声，嗓音沙哑，带着显而易见的倦意。然后，它迈着有些踉跄的小步子，蹭到钟离脚边，用毛茸茸的脸颊和整个脑袋，无比依赖地、反复蹭着他冰凉的鞋面和衣摆，仿佛要将自己身上沾染的所有血腥、硝烟与疲惫气息，都蹭散在他令人安心的气息里。

钟离眼底流淌过一丝极淡的、近乎宠溺的柔光。他缓缓俯身，伸出修长如玉雕的手，动作轻柔至极地拂过猫儿背脊。指尖过处，那些在混乱中被海风与能量乱流吹得略显凌乱打结的银灰色长毛，仿佛被注入了一股温润的岩元素之力，瞬间变得蓬松、顺滑、光洁如初，重新泛起月华般柔和的微光。

“无事了。”他低声道，这次的声音更轻，更缓，如同夜晚吹拂过琉璃百合的微风，是独独给予一人的温柔。

他小心地托住小猫儿的腹部和后腿，稳健地将她整个儿抱入怀中。昔知猫无比顺从地瘫软在他臂弯里，像个失去了所有骨头的毛绒团子，小脑袋一歪，便深深埋进他蕴含着冷冽霓裳花香与温暖岩晖气息的衣襟里，发出极其轻微却满足的、如同叹息般的呼噜声。那呼噜声断断续续，显是累极了，却充满了全然的放松与信托。

钟离调整了一下手臂，让她能以最舒适的姿势偎依着自己。他宽广的袖袍自然垂落，恰到好处地为怀中的猫儿挡住了所有来自海面的、带着凉意与残留煞气的风。他指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梳理着她耳后尤其柔软的绒毛，一种无声的安神力量透过指尖传递过去。

他这才抬眼，再次看向依旧静立如枪的魈。

“此间后续，便交由七星与千岩军处置。”钟离的语气恢复了平日里的平稳淡然，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定论，“你亦辛苦，若觉业障躁动，可回望舒客栈静修，暂无他事。”

魈微微颔首，傩面之下无人得见的表情，却在这一刻似乎柔和了极其细微的一丝。他目送着钟离怀抱那团银灰色的温暖，转身，步伐沉稳地踏过嶙峋礁石，身影在渐起的海雾中几个起落便悠然远去，仿佛并非行走于凡尘，而是融入了山水画意之中。

直到那身影彻底消失，魈才收回目光，重新望向已恢复平静的海平面。傩面之下，极轻地、几乎未曾发出声音地，吐出了一口悠长的气息。孤云阁上，再次只剩下他一人，与万年不变的海风涛声为伴。只是这一次，那惯常的孤寂里，似乎也浸润了一丝战斗结束后的宁静，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微小的慰藉。

而远去的钟离，臂弯中的重量轻盈而温暖。昔知猫在他有节奏的步伐与令人安心的气息中，呼噜声渐渐变得均匀绵长，竟是彻底陷入了深沉的睡眠。仿佛外界所有风浪，都已被这方寸之间的、磐石般的怀抱彻底隔绝。

他低头看了看怀中睡得毫无防备的毛团，鎏金般的眼瞳中掠过一丝极浅的笑意，如同阳光穿透层岩，温暖而深邃。

“归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