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5章 最后的执念,二爷的烟袋锅(1/2)
那股子,从胃里头顶上来的,不讲道理的“得劲儿”,像一盆烧开了的猪油,把礼铁祝那颗快要凉透了的,哲学家的心,给彻底浇了个透亮。
热乎。
烫得慌。
可他妈的,爽!
这股子劲儿,顺着他攥着黄北北的那只手,就跟过了电似的,一个传一个,给串了出去。
“嗡”的一下。
那条本来已经松松垮垮,眼瞅着就要散伙的,由手组成的链子,猛地一下就绷紧了。
紧得跟船上那大缆绳似的。
每一个关节,每一块肌肉,都透着一股子死不撒手的蛮劲儿。
他们这帮人,像是刚从阎王爷那儿请完假回来,一个个魂儿都还没归位,脑子里头还是一片空白。
忘了自个儿是谁。
忘了自个儿在哪儿。
也忘了自个儿为啥要跟个傻子似的,手拉手在这儿罚站。
可他们都记起来一件事儿。
一件比天大,比地大,比他妈的宇宙真理还大的事儿。
饿。
想吃东西。
活着,就得吃东西。
不为啥,就为那口热乎气儿,就为肚子里头不闹腾,就为那一下咽下去的,得劲儿。
这念头,太他妈的实在了。
实在得,连那第九个虚无的蛇头,都不知道该咋往下接了。
它那套“活着没意义”的嗑儿,在这帮饿疯了的,只想找口吃的的莽夫面前,显得那么的苍白,那么的可笑。
就好像你跟一个在沙漠里头快渴死的人,跟他掰扯水的分子结构一样。
人家就想喝水,你跟他说那玩意儿是俩氢一个氧,有鸡毛用?
那片能吞噬一切的,绝对的虚无。
第一次,出现了停顿。
那九个代表着剥夺与绝望的蛇头,好像也让这帮人给整不会了。
它们静静地悬浮在那儿,似乎在琢磨,这帮连“意义”都不要了的玩意儿,还有啥能拿走的?
礼铁祝能“感觉”到这股子迟疑。
他那颗东北大汉的心,又开始活泛起来了。
他觉着,这事儿,有门儿!
他攥着黄北北的手,更使劲儿了。
那股子“得劲儿”的劲儿,像是在跟人掰腕子,一波一波地往外头传。
大伙儿虽然脑子还是空的,但身体的本能,已经开始呼应他了。
一圈人,就像一个巨大的,由肉身组成的心脏,又开始,笨拙地,有力地,搏动了起来。
一下。
又一下。
每一次搏动,都像是在对那九头蛇,进行一次无声的,挑衅。
“咋地?”
“没辙了?”
“你再唠啊?咋不唠了呢?”
“来啊,继续啊!”
这股子气势,虽然谁也看不见,谁也听不见,但它就是那么实实在在地,在这片黑暗里头,弥漫开来。
可就在礼铁祝觉着,他们这就算是扳回一局的时候。
他心里头,突然“咯噔”了一下。
不对劲儿。
他感觉,他们这个“圆”,缺了一块儿。
就像你啃一个大饼子,啃得正香呢,突然发现,饼子边儿上,有一块儿,是凉的,硬的,还他妈的硌牙。
那股子从他这儿发出去的,热乎乎的“得劲儿”,传了一圈,传到某一截的时候,就跟撞墙上似的,断了。
那截手,冰凉。
死一样的冰凉。
里头,没有半点儿回应。
没有那股子“饿”,也没有那股子“想活”。
它就像一截,掉在冰窖里头,冻了八百年的,烂木头。
是谁?
礼铁祝心里头一紧。
他想喊,可他没嘴。
他想看,可他没眼。
他只能用最笨的法子,通过自个儿的手,去感知旁边那只手,然后,一只一只地,往上“摸”。
黄北北的手,热乎的,还有点儿抖,显然是刚缓过劲儿来。
姜白龙的手,也是热的,攥得死紧,透着一股子劫后余生的狠劲儿。
商大灰那巴掌,就跟个烧红了的铁耙子似的,烫手。
一个一个地传过去。
所有人的手,都是活的。
那股子“得-劲儿”,虽然有强有弱,但它都在。
直到……
那股子热乎劲儿,传到了最后一个环节。
然后,就跟掉进了冰窟窿里似的,再也没传回来。
是蜜二爷。
礼铁祝的脑子里,“嗡”的一下。
咋回事儿?
二爷这是……没缓过来?
不应该啊。
大伙儿都让那第九个蛇头给忽悠瘸了,都想通了“活着没意义”,可也都让那股子饿劲儿给拽回来了。
为啥单单二爷这儿,没动静?
他想不明白。
他只能把自个儿那股子好不容易才找回来的,生机勃勃的劲儿,拼了命地,往那只冰凉的手里头灌。
“二爷!醒醒!”
“二爷!饭都快熟了!你还睡呐!”
“再不起来,锅包肉让大灰那瘪犊子玩意儿给造没了!”
他在自个儿的魂儿里头,扯着脖子喊。
可那只手,还是没半点儿反应。
就在礼铁祝急得快要原地爆炸的时候。
他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儿。
之前,在打那个会放“吃喝嫖赌抽”幻术的毒火飞龙的时候。
所有人都中招了。
只有蜜二爷,中的毒,跟别人不一样。
别人都是被欲望勾引,吃撑了,喝多了,色迷心窍了。
可蜜二爷,他中的,是“忘忧”的毒。
他点燃了那根用烂麻绳变的“忘忧草”,不是为了爽,而是为了,忘。
忘掉那些,比死还难受的,过去的事儿。
礼铁祝的心,一下子就沉了下去。
他明白了。
他们这些人,被第九个蛇头攻击“意义”的时候,为啥能靠着“饿”和“得劲-儿”这种最原始的本能扛过来?
因为他们心里头,没啥过不去的坎儿。
他们想活着,就这么简单。
可蜜二爷不一样。
对于二爷来说,活着这件事儿,本身,可能就是一种,痛苦。
那第九个蛇头问他,“活着,为啥呢?”
他可能,真就答不上来。
因为他心里头,装着太多,让他不想活下去的,理由。
忘掉痛苦,回归虚无,对他来说,可能不是惩罚。
是一种,解脱。
“我操……”
礼铁祝的魂儿,都凉了半截。
这可咋整?
硬拽?
那不是救他,那是往他心口上捅刀子。
你把一个好不容易才睡着了的,做着美梦的人,硬给摇醒了,告诉他,你家房子着火了,你媳妇跟人跑了,你儿子不是你亲生的。
那不叫清醒。
那叫残忍。
可要是不管他……
礼铁祝能感觉到,二爷那只手里头,最后那点儿生气,正在飞快地流逝。
再这么下去,二爷就真成了一截,烂木头了。
咋办?
咋办!
礼铁祝那颗刚找回点儿热乎气儿的脑袋瓜子,又开始嗡嗡作响。
井星那小子,要是醒着就好了。
他肯定有招儿。
可那小子现在,比谁都凉,在自个儿怀里抱-着,跟个冰棍儿似的。
靠不上。
只能靠自个儿。
礼铁祝一咬牙,心里头也发了狠。
妈的。
不就是个梦吗?
老子刚从一个比梦还他妈的邪乎的鬼地方爬出来。
还怕你这个?
他想起了之前,井星带着他,进商大灰和沈狐他们梦里的情景。
不就是把自个儿的魂儿,往人家脑子里头塞吗?
虽然不知道具体咋操作的。
但是,试试呗!
死马当活马医了!
他深吸了一口那不存在的空气,把自己所有的精神头儿,所有的意志力,都凝聚在了那只,攥着蜜二爷的手上。
“二爷!”
“你别怕!”
“弟弟我……这就进去捞你去!”
“你要是真在那头过得挺好,看见嫂子了,那弟弟我二话不说,给你把门关上,还在外头给你烧柱香!”
“可你要是让人给忽悠了,在那儿遭罪呢!那我今天说啥,也得把你个老小子,给薅出来!”
他心里头念叨着,然后,猛地一下,把自个儿的魂儿,顺着那条胳膊,就给怼了过去!
“走你!”
那一瞬间。
礼铁祝感觉,自个儿的魂儿,像是被一个巨大的吸尘器,给“嗖”地一下,吸走了。
眼前那片无边无际的,连“黑”这个概念都没有的虚无,瞬间,就碎了。
取而代之的。
是光。
是温暖的,带着点儿昏黄色的,太阳光。
还有风。
轻轻的,吹在脸上,痒痒的,带着一股子,泥土和花草的,香味儿。
还有声。
有叽叽喳喳的,鸟叫声。
有“嗡嗡”的,蜜蜂采蜜的声。
还有不远处,传来的,孩子们嬉笑打闹的,吵嚷声。
视觉,听觉,嗅觉,触觉……
所有被那九头蛇夺走的东西,在这一瞬间,全都回来了!
礼铁祝贪婪地呼吸着,感受着。
他觉着,自个儿就像个刚从牢里放出来的犯人,看啥都亲切,闻啥都香。
他低头看了看自个儿的手。
还在。
他又摸了摸自个儿的脸。
热乎的。
他咧开大嘴,想笑,可那笑,比哭还难看。
缓了好半天,他才顾得上,打量自个儿现在在的这个地方。
这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农家小院。
院子不大,收拾得干干净净。
东边墙根儿底下,种着几架子黄瓜,翠绿的叶子底下,顶着黄花儿的黄瓜纽,水灵灵的。
西边,是一棵老槐树,树冠跟把大伞似的,把大半个院子都给遮住了。
树底下,摆着一张小小的,石桌,还有两个石凳。
礼铁祝的眼神,一下子,就定住了。
他看见了蜜二爷。
不。
那不是他认识的那个,干瘦的,满脸褶子的,眼神里头总是带着点儿狡黠和沧桑的,蜜二爷。
石桌旁边坐着的那个,是个年轻人。
也就三十来岁的样儿。
穿着身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头发乌黑,脸上,没有一根皱纹。
他的眼神,亮晶晶的,充满了笑意。
那是一种,从骨子里头透出来的,满足和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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