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1章 流放(1/2)
他旁敲侧击拼凑出的那些信息碎片,最终在他脑海中,描绘出了一副并不怎么光彩的画像。
或者说,是一副写满了失败与被遗弃的,悲惨速写。
被贬斥、半流放……扔到一个被遗忘的边境区域,挂上一个有名无实的闲职,然后被彻底遗忘。
仿佛上一次战争中流过的血、立下的功,都只是一场无人记得的梦。
一个人,在这样的境遇里被日夜浸泡着,无论胸中曾燃烧着何等炽热的火焰,最后也只会被这无尽的、冰冷的消磨,给彻底耗尽成一堆灰烬。
所以,这样的人……
他剩下的究竟是什么?
是足以焚毁一切的、深埋的怨恨?
还是早已被磨平了所有棱角的、彻底的麻木?
将这样一个存在当作可以信赖的棋子,纳入自己这盘本就步步惊心的棋局里,这本身,就是一场风险极高的赌博。
叶菲姆见过太多番号了,换了一茬又一茬。
来自不同的地方,举着不同的旗帜,为了五花八门的目标,被匆匆地捏合在一起。
他们在炮火的闪光中短暂地亮一下,然后就灭了。
怎么灭的?
有时候,是一次来自背后的背叛。
有时候,是一条被掐断的补给线。
有时候,仅仅是某个指挥官在地图前,那致命的、零点几秒的走神。
甚至更多的时候,什么都不是。
他们就那么走进了一片没有坐标的污染区,耗尽了最后一丝能源,然后悄无声息地,变成战报上一个很快就会被彻底遗忘的冰冷数字。
在他骨子里,早就刻下了一条真理:
那些在后方恒温会议室里造出来的漂亮词——什么“品德”“信仰”的——说白了,就是一层刷在枪口上的漆。
这层漆,一刮就掉。
一支梯队和后方断联超过三天……
当能源读数掉进那条再也爬不出来的红线……
当通讯里只剩下能把人耳朵烧穿的持续噪音……
当地图上的敌人,从几颗零星的红点,汇成一片让你连数都不想数的、绝望的血海时——
所有那些“品德”“信仰”,瞬间就变回了它们本来的样子——一堆毫无意义的、冰冷的代码。哗啦一下,碎了一地。
所以,所谓的“军纪”,那套绝对服从的协议,从来就不是为了把一堆铁疙瘩教化成什么哲学家。
给她们灌输一整套人类的道德?那是设计上最愚蠢的错误,是主动往系统里添加一堆随时会爆炸的bug。
军纪,从来不是为了让她们“理解”什么。
去琢磨“忠诚”到底是什么?去执行“谦让”这种美德?在战场上,后者就等于自杀。
它的存在,只有一个目的。
就是把她们脑子里那些多余的、会产生致命犹豫的东西,全都剪掉。
命令说“冲”,就意味着烧掉所有自保程序,把自己变成一支纯粹的、射向前的箭。
命令说“守”,就把自己焊死在脚下这片坐标上,变成一个冰冷的、不会动的点,直到下一道命令进来,或者自己彻底报废。
所以,军纪是什么?
它就是那根贯穿所有人的,冰冷的铁链。
这根链子不是为了在什么狗屁胜利庆典上,被擦得锃亮拿来炫耀的。
它的唯一用处,就是在最深的绝望里——当整个世界都在你耳朵里尖叫,当任何高级AI都会被烧穿CPU的混沌里——用最野蛮的方式,死死拽住每一个快要崩溃的人,别让整个队伍,在第一轮炮火里就散架。
他见过。
那并非理论推演,更不是战报中被美化的脚注。
他曾亲眼目睹,当“军队”这层精心铸就的、象征着秩序与使命的外壳,被战火无情地敲碎,从其内部爬出来的究竟是何等可怖之物。
那是一次深入敌后的侦察行动,他潜藏在破碎城市的废墟阴影里,透过夜视镜冰冷的滤镜,目睹了一支曾被划分为“友军”的建制梯队,在溃败之后……做出了他们的“选择”。
他看见她们——那些被赋予保护与战斗使命的躯壳——如何将无法自行移动的重伤员,像丢弃一堆不再转动的生锈零件一样,随意地遗弃在那片茫茫无际的辐射雪原上。每一个倒下的身影,每一次挣扎的微光,都被毫不留情地抛在身后。
然后,这支残存的队伍头也不回地离开,任由辐射的冰雪与零下数十度的严寒,一点点彻底吞噬那些残躯的最后体温与生命信号。
而那些尚能蹒跚前行的幸存者,则在短暂的犹豫之后,转身扑向了附近一片艰难维系的幸存者聚集点。
他透过弥漫的雪雾,看着她们背着从平民那里劫掠而来的高能电池与珍稀物资,像一群趁火打劫的土匪,带着一种深植于基因的原始慌乱,仓皇地逃向无人知晓的深山。
那里,或许是她们本能中寻求的庇护所,远离了一切规则与光明的审视。
讽刺的是,在那些沾染着血迹与尘埃的战术背心上,依然清晰地佩戴着代表番号与归属的徽章。
那枚原本象征着荣誉、忠诚与集体意志的金属片,在那一刻,早已失去了其最初的意义。
它不再是光荣的印记,而是一种最可笑、也最恶毒的嘲弄——一种对所有高尚信仰的无声讥讽,一种将所有“原则”碾碎在废墟中的,活生生的证据。
那冰冷的徽章,只映照出人性最深处的崩塌,以及在极端压力下,所谓“文明”何等脆弱的本质。
陈树生从未允许那些画面侵入叶菲姆的感知。
任何一帧,任何一瞬,都足以让最坚定的理想主义者心智崩塌——那些是现实被撕开后,露出的血肉模糊的截面。他将其牢牢封锁,拒之门外。
这并非简单的隐瞒,更像是一种怀着悲悯的冷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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