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6章 冻土上的缺口(1/2)
那缺口起初就像冻土里藏着的冰缝,也就指尖宽。夜里结层白霜,白天被炮火震落的碎石盖着,巡逻兵踢开几块碎渣,谁都没当回事——毕竟阵地上哪没点磕磕碰碰的痕迹?可谁能想到,它会借着每一次敌方冲锋的震颤、每回后勤断供的慌劲,悄悄啃防线的根呢?
不是一下子裂开的,是慢得让人心慌的侵蚀。今天发现沙袋缝里多道指宽的隙,明天混凝土工事边角掉块拳头大的渣,后天有个兵踩上去,靴底陷进半指深的软泥里——那泥是黑红色的,混着前回交火渗进去的血,被雨水泡软了,踩上去黏糊糊的,像沾了层痂。这时候再看那支曾经的队伍,就更让人心里发沉。
他们以前多亮眼啊。
旗帜在朝阳里飘得笔直,金线鹰徽能映出士兵笑盈盈的脸,行军时靴声踏得齐整,风里都裹着喊番号的劲儿。
防守时士兵贴在沙袋上射击,枪管烫得能烙手,也没见谁退后半步。
那面旗就是定心丸,只要看见它在阵地上飘,就觉得“还能再守一天”。可等缺口开始渗血,这旗就变样了。
血珠先从沙袋网眼冒出来,在地面积成星星点点的红水洼,被往来的靴底碾成糊状。后来这糊状物连成片,顺着缺口的走向漫,把阵地上用白灰画的防御标识都染成了模糊的红。
防线就这么无声无息垮了——以前能扛坦克冲锋的混凝土墙,现在裂得歪歪扭扭;齐胸高的沙袋阵,塌成了半人矮的土堆。
那些曾被喊“铜墙铁壁”的东西,最后成了插在阵地上的败碑,风一吹,沙袋上的血痂簌簌掉,跟掉眼泪似的。
那支队伍的辉煌,也跟着碎在阵地上。旗帜被弹片撕了个角,耷拉着,鹰徽染成了暗褐色,旗杆歪在缺口边的土堆里,风一吹就晃,像个垂头认错的人。地上散着的盔甲更惨:护肩被弹片穿了洞,风灌进去呜呜响;胸甲上的弹痕深得能卡进手指,还有只靴子卡在泥里,鞋尖露着半块碎骨。武器东倒西歪,步枪枪管弯成了弧,手榴弹木柄断在土里,谁看了都明白,这悲剧不是突然来的,是被那缺口一点点吞掉的。
再说说那个失控的指挥官。他当初来的时候,怕也是个热血沸腾的年轻人吧?战前夜里在帐篷里对着地图推演,手指在“决胜点”红圈上蹭来蹭去,天快亮了,眼还亮着,跟有团火似的。誓师时拍着士兵的肩说“跟着我,把敌人赶出去”,声音大得能压过风。可现实哪会顺着他的意?
亲眼看见派出去的侦察兵被抬回来,胸口的弹孔还冒血;通讯器里士兵的呼救声被炮火切断,只剩滋滋的电流响;储备弹药一天比一天少,后勤的消息石沉大海——这些事像淬了冰的锤子,一下下砸他心上。那点火慢慢就灭了,后来他攥着指挥棒,指节都泛白,也只敢说“再等等”。獠牙藏进心里,不再拍士兵的肩,就躲在帐篷里对着地图发呆,总觉得再熬熬,就能等到能放手打的时刻。
可人心这东西,就是这么拧巴。明明看着缺口吞了防线,看着旗帜从飘到垂,看着热血凉透,还是学不会长记性。把“等”当盾牌,把“忍”说成“策略”,仿佛前回的疼只是挠痒痒,再熬一阵就能不一样。獠牙藏得太深,连自己都快忘了有多锋利——白天对着沙盘说“稳妥点好”,夜里做梦却听见冲锋号;跟士兵说“再等等”,私下里摩挲旧枪,指腹蹭过扳机,还能想起当初的热乎劲。
其实哪是真信能等出转机?是怕一松手,连等的力气都没了。就像在黑夜里攥着根火柴,明知烧不了多久,也不肯扔。可等得久了,心就慢慢硬了。见多了战友倒下,就不再为离别红眼眶;听惯了呼救声,就学会在通讯器前沉默;就算看见缺口还在扩,写报告时也能面无表情写“暂无大碍”。不是麻木,是怕一软下来,那点仅存的希望就碎了。
可战场哪会可怜这种固执?风里的炮火会变向,敌人的战术会调整,前一天还觉得能守的阵地,说不定一夜就被缺口吞了。它就像个冷眼旁观的人,看着这些人攥着火柴在黑里等,看着他们以为能攥住命运,结果被推着往更深的泥沼里走。
后来风把血泥吹走,雨把锈迹冲掉,连那杆歪旗杆都被巡逻队当废铁收了。偶尔有老兵跟后辈提起来,也只说“那时候打得挺苦,有支队伍守过这儿”,再多的,也想不起来了。旧战史里或许会写“某年某月某防线溃于缺口”,可墨迹干了,谁还会去想那缺口里埋过多少热血,那支队伍里藏过多少盼头?到最后,连裂痕的痕迹都找不到,仿佛那些挣扎、坚守,都只是战场上空飘过去的一阵风。
叶菲姆现在的处境,比当年吞掉整条防线的缺口还要险。那时候至少能看见裂痕在哪,现在这前线的平衡,连摸都摸不着——像冻土层上悬着的冰棱,棱尖挂着没化的霜花,看着就发颤。
风刮得猛点,棱尖的霜花就往下掉,带着冰碴子砸在冻土上,听得人心里发紧;有人伸手想扶一把,指尖刚碰到冰棱侧面,就听见“咔”的一声,细得像头发丝的裂纹立刻爬了上来;连正午那点弱得可怜的阳光,晒久了都能让冰棱边缘化出小水珠,顺着棱面往下淌,看着更悬了。这平衡哪有什么根基?全靠士兵们冻裂的手——手套磨破了,指尖渗着血,还是一捧捧往沙袋上堆冻土;靠后勤兵在炮火缝里钻——卡车轮胎裹着防滑链,在山沟里颠得能把人甩出去,车厢里的压缩饼干都颠成了碎渣,也得往前送;还靠每个拿主意的人,把到了嘴边的“忍不住”又咽回去,硬生生压在心里。
可这冰棱似的平衡,最经不起的是人心的晃。叶菲姆是前线的主心骨,他眉峰皱一下,副官手里的笔都可能抖一下——不是怕他,是知道他这表情背后藏着的急。他要是沉不住气,说句带火星的话,副官转头跟连长传达时,语气就会多一分慌;连长慌了,布置防御时就可能漏了某个哨位;连最前沿的哨兵,听见连长声音不对,握着枪的手都会紧几分,说不定就把风吹草动当成了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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