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2章 赤诚之心(2/2)
“我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倒也不至于用这般卑劣的手段。”连无诀指尖在杯沿轻轻摩挲,目光凝着玄青紧绷的侧脸。
她的侧脸线条柔和,下颌线却绷的极紧,耳后的碎发贴在白皙的颈侧,随着她呼吸的起伏轻轻颤动,像落在雪地上的蝶翼,让人想伸手护住。
“况且,以你的修为,即便我灌醉了你,也未必能得手,不是吗?”
连无诀指尖勾着杯底,将自己的酒杯与她的轻轻一碰。
“叮”的一声脆响里,两团荧光先缠成一道淡蓝的光带,又倏地分开,在杯口织出细小的灵纹。
“这样总放心了?”他将换过的酒杯推回玄青面前,指尖残留的灵力让杯壁凝出一层薄霜,霜花落在灵纹上,竟像是给誓纹纹添了层保护。
玄青垂着眼沉默,目光在两杯酒之间扫了三圈。
杯口的灵纹像缠人的蛛丝,淡蓝光芒裹着杯壁,连一点杂质都没有。
那是最纯粹的誓纹灵力,既无附加的束缚咒文,也未掺杂半分杂质,倒像是有人将一片赤诚之心凝成了灵纹,毫无保留地摆在她面前。
她终于抬手端起酒杯,指尖刚触到杯壁,便觉一股微凉的灵力顺着指尖蔓延开来。
像触到了初春的融雪,凉丝丝的,却又带着点暖意,顺着血脉往心口钻。
酒液中的荧光骤然亮起,顺着杯壁爬上来,映得她眼底也泛起细碎的红。
下一秒,漫天枫叶就撞进视野,红得像燃着的火,将天地都染成了暖色。
她与连无诀并肩走在枫叶林中,他手里捏着片枫叶,正低头对她说着什么,唇角扬着温柔的笑意,连眼尾都染上了暖意。
“这酒……”玄青慌忙抬起手,将酒杯稍稍移开,心跳却不由自主地加快,连呼吸都乱了节拍。
方才的画面太过清晰,清晰到她能感受到枫叶落在肩头的重量,甚至能嗅到他身上淡淡的血腥味,混着林间的草木气息,在鼻尖萦绕不散。
连无诀看着她微怔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柔和,指尖悄悄蜷了蜷,又松开。
“与你相伴的九日时光,皆凝于这酒中。”他声音放得极轻,像怕惊扰了什么,“每一杯,都藏着我们曾共度的片段。”
玄青手指微微一颤,酒液在杯中泛起涟漪,那细碎的画面再次浮现:晨光中两人并肩走在山道上,她脚下打滑时,是他及时扶住了她,掌心的力道刚好,既稳又不疼;
暮色里他们坐在山崖边,相视而笑,晚风吹起他们的衣摆,缠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她猛地将酒杯放在桌上,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重重的声响,像是要将那些翻涌的回忆砸碎。
“我没功夫在这陪你忆往昔。”她抬眼看向他,声音里裹着几分克制的冷,“你这般纠缠不休,说到底不过是想报复柳宗主。当年是柳宗主负了你母亲,负了你,可这一切与柳繁生何干?你若真有不甘,该找的人是柳宗主,为何对着一个无辜之人下手?”
连无诀眸底的光骤然暗下去,方才还挂在唇角的笑意像被冷水浇过,一寸寸敛了去。
周身的空气仿佛瞬间凝住,连湖面倒映的星光都没了波动,只剩下他身上散开来的冷意,一点点漫过桌面,缠上玄青的指尖。
“无辜?”他的声音沉得像来自深渊,每一个字都裹着刺骨的冰,“这世上,又有几人能称得上真正的无辜?柳繁生身为柳沐寒之子,从小在宗门里锦衣玉食,享尽荣光。他既享尽了柳沐寒给的荣华富贵,就应当承担他父亲犯下的罪孽!”
他的手缓缓攥紧,琉璃杯被他捏出细微的裂痕,“我母亲一生凄苦,皆因柳沐寒而起,他既不敢认,不敢担,那我便让他最在乎的人来尝一尝这苦果。我要让他也体会体会,眼睁睁看着最珍视的人没了,是什么滋味!”
玄青看着他眸子里翻涌的恨意,眉头拧得更紧,心口却像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泛开细碎的酸。
她分明看到,在那汹涌的恨意之下,藏着难以言说的委屈与痛苦,像个被遗弃的孩子,抱着残破的玩具,在黑暗里独自舔舐伤口,却找不到可以哭诉的人。
“你如此执念,只会让自己陷入无尽的仇恨。”她放柔了声音,语气里掺了几分不易察觉的软,像是想拨开他心头的刺,“你母亲若泉下有知,定不希望你变成这般模样,她一定希望你能好好活着,平安顺遂,而不是被仇恨困住,在痛苦里煎熬。”
“泉下有知?”连无诀低低地笑了一声,可笑声里满是悲凉,像浸了水的棉絮,沉得让人喘不过气,“你可知我母亲当年死得何等凄惨!”
他眸底的冷意忽然裂了道缝,那点藏在深处的脆弱露出来,像坚硬的壳碎了一角,能看到里面柔软的血肉。
可不过一瞬,便又被更深的恨意取代,连带着声音都多了几分颤抖的狠,“她被南荣宛迎用裂魄盏焚得魂飞魄散,连一丝残魂都没留下,哪来的泉下有知?”
他忽然倾身凑近玄青,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得极近,近到玄青能清晰看到他眸子里自己的影子,也能看到他眼底未散的红,那是极致痛苦与愤怒交织的颜色。
“你知道吗?她最后还在喊我的名字,手里攥着给我绣的护符。那护符上的花纹,她绣了三个月,每晚就着油灯绣,眼睛都熬红了,还没绣完……再也绣不完了……”
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了一下,每一个字都像从喉咙里碾过,带着涩涩的疼:“她连转世轮回的机会都没有,凭什么柳沐寒能在宗门里安安稳稳,过得那样逍遥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