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梦魇之灾二(2/2)
不过我出身稍好些:母亲是圣教修女,父亲是森林守护者。”
“他们的身份,本可以让我的童年不必因生计遭受压迫的残酷。
甚至于,凭母亲的身份,我或许能继承她的衣钵,成为教堂的修女或神职人员——那本该是我的命运。
可最终,我还是因吸血鬼血肉诅咒的祸乱成了孤儿。”
“因为这场诅咒,我连成为奴隶的资格都没有。
那个时代,所谓‘有资格当奴隶’的,不过是沦为牲畜和血肉的饲料罢了。”
“成为孤儿后,教会找到了我,收养了我。
从那时起,一口黑面包就让我感激不尽——哪怕后来的日子里,教会的欺骗从未停止,我身上血肉的反噬也从未终结。
我曾始终相信教会所谓的‘光明净化’,一边猎杀黑暗,一边盼着解脱。”
“直到最后那场反叛。
我反叛,并非只因教会的欺诈,而是因为我看到教会准备培养新的暗影猎魔人:
一个取代我的接班人!
一个六岁的小女孩,像当年的我一样站在改造台前,说愿意接受改造。”
“那一刻,我看到了曾经的自己,看到了那无法斩断的血肉诅咒。
于是为了斩断宿命,我屠了教会,也杀了那个无辜的小女孩。
我不能让悲剧再次重演。”
“从那时起,我发誓要独自背负一切罪恶,游走在光明与黑暗的夹缝里,不断猎杀黑暗的渗透者与虚伪的光明。”
她咽下最后一口面包,眼神里淬着当年的决绝:“你看,无论是你那帝国时代的贵族学院,还是后来联邦时代的压榨性教育,本质都是把人捆在‘传承’的枷锁里——贵族传血脉圣武,底层传苦难。
而我见过更残酷的:教会把孩子当成诅咒的容器,美其名曰‘传承使命’。
我宁愿孤独至死,也不会让任何一个灵魂,再重复那样的命运。”
“我明白你的痛苦,但你也不能……”
“你给我住嘴!”猎魔人厉声打断白茗的劝说,语气里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沉郁。
“你是圣伦,你的意志该如顽石般坚固!
你的信仰该如圣殿穹顶的鎏金十字架,纵经百年风雨蚀磨,依旧朝着天光的方向挺立;
该如经千锤百炼的骑士长剑,剑锋映得出心底的赤诚,剑柄握得住永不偏移的誓言;
更该如守夜人燃起的篝火,哪怕身处最深的黑暗,也得为身后的人照亮一寸安稳——可你呢?”
他往前逼近半步,目光如淬了冰的矛尖,话锋陡然转向那道隐秘的伤疤:“我自知我的话打动不了你这顽固家伙,毕竟‘圣伦’的名号早已刻进你的基因里。
可你那对受双生花诅咒的姐妹——那位拉萨姆博,或者说艾丝翠德,你对她们根本提不起任何反抗的义务。
你的信仰在她面前,不过是一碰就碎的纸老虎;
你的坚守,在她眼里不过是调味的药剂,只会让她更觉兴奋!”
“不是的,我……”被猎魔人戳中痛处,白茗没有像往常那样沉默如骑士,也没有暴躁反驳,反倒露出几分小女儿家的扭捏,指尖无意识绞着骑士服的衣角,想辩解自己并非如此,话未说完,身上突然亮起两道应激光膜,圣洁如烈焰一样的光晕瞬间将她拉回常态。
“等等,你不用说了!”
猎魔人唉声叹气,目光落在白茗身上那圣明十字印记,以及燃烧着金色微光的双头鹰徽章上。
“帝国忠诚的信仰模因,还有圣银剑士‘王之律令’的秩序烙印——单论其中任何一种,都足以让人变得魔怔,成日喊着‘为了神皇’屠戮异行;
而另一种,能让人成为遵循王之律令的秩序守望者。
可这两种力量加诸你身,本该让你成为为信仰与帝国荣誉而战的虔信骑士,你却……”
看着沉溺于双生花诅咒、方才还露出那般扭捏姿态的白茗,猎魔人只觉懒得再与这被先祖罪孽传承下来的并蒂双生花诅咒困住的家伙多言,径直抬手示意,转身离去。
“真是的,前辈,我的话还没说完呢!”
身后传来白茗的声音,语气已渐渐放开,尾音带着点不自觉的软糯,倒像是往方才那副扭捏模样回了几分。
“真是的,前辈!”
见猎魔人已然离去,白茗卸下了所有伪装,毫无负担地在桌边放松下来。
许是放松后勾起了饿意,她望着桌上始终没动过的蛋糕与糕点,伸手拿起一块,慢慢品尝起来。
“嗯……真是美味。”
她轻声自语,指尖捏着糕点的触感却有些发烫——这分明是懈怠,是她从小接受剑圣传承时绝不容许的“放纵”。
她连忙绷紧嘴角,像是要给自己找借口:“只是适当放松一下,算不上堕落……”
“诺裘……不对!”
刚松懈的神经猛地一紧,白茗瞬间清醒,方才被蛋糕甜味晕染的迷糊劲儿一扫而空。
脑海里那个名字像根细针,猝不及防刺中某个角落——诺裘,那是“白瑾”的记忆里,枪十字家族的好友,是那个教会“她”如何放松、如何在枯燥剑术训练里寻得乐趣的人,是曾与“她”一同立过神君誓言的伙伴。
可那些本是“白瑾”的记忆。
她是白茗,是按圣罗传统严苛训练长大的骑士,童年里只有骑马、骑射、剑术招式的反复打磨,哪来这般带着温度的、属于“白瑾”的回忆?
更何况,神君誓言早已被姬月撕毁,那段友谊本该随着誓言一同湮灭才对。
这些不属于她的记忆突然冒出来,太不对劲了。
正蹙眉沉思时,一阵“吱吱”的响动从角落传来。白茗抬眼望去,便知道是谁了。
“都出来吧。”
她扬声唤道,语气不自觉放柔了些。
话音刚落,两男两女手牵着手从屏风后走出来,正是孤儿院的四小只——梅洛、罗格夫、杰尔与黛西亚。
白茗放下糕点,指尖轻轻揉了揉最前面梅洛的头发,声音柔得像浸了温水:“是你们呀,怎么躲在那儿?”
梅洛怯生生地往她身边靠了靠,杰尔和黛西亚也跟着往前挪了挪,只有罗格夫胆子大些,仰着脸看她手里的糕点,眼睛亮晶晶的。
白茗笑了笑,将盘子里的蛋糕分好递过去:“刚好吃点东西,慢点吃,没人抢。”
四个孩子接过蛋糕,小口小口地啃着,满足的喟叹声像小奶猫哼唧。
白茗看着他们,方才因记忆错乱而起的紧绷,悄悄松了些。
“白茗姐姐,”黛西亚舔了舔嘴角的奶油,仰起小脸,“我们要走啦。”
“走?”白茗愣了愣,“去哪里?”
“去梵蒂冈院呀!”
罗格夫抢着开口,蛋糕渣沾在鼻尖。
“院长说我们都六岁啦,够岁数去选拔了!”
“选拔?”白茗耐心听着,指尖替黛西亚擦了擦嘴角。
“是要去学习吗?”
“嗯!”梅洛用力点头。
“院长说,女生一组,男生一组,分开选呢。”
“不过呀!”
罗格夫突然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凑近。
“院长偷偷告诉我们,今年有新规矩哦!”
他啃了口蛋糕,含糊道:“我们男生去了,要接受‘特别改造’,等改造完了,就能跟黛西亚她们一起,回这里当修女啦!”
“对呀对呀,”杰尔也跟着点头,小脸上满是期待,“到时候我们又能天天在一起了!”
白茗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
特别改造?
男生接受改造后,回修道院当修女?
这话天真得过分,反倒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怪异。
她沉下心,顺着自己修女长的身份回溯记忆——这选拔背后,原是教会与时代绞缠的困局。
贞德时代的法兰西,教会势力本就因战乱动荡不稳,偏又遇上英格兰玫瑰部队扶持法兰西皇室旁支,明里暗里打压教会下辖的军事修道会。
内有皇室势力掣肘,外有恶魔与梦魇生物肆虐,军事修道会为保住根基、抗衡双重威胁,才启动了“圣使计划”。
计划里,每一座修道院都是前沿军事分部,必须具备自给自足的能力,能独立训练兵员、组建武装。
正因如此,才有了这“特定年纪选拔”的规矩:每到适龄之年,修道院便要训练出一批有素的军士,再通过每年的盛世选拔,派遣最优秀的代表前往梵蒂冈教会接受神圣策封。
唯有在漫长选拔中脱颖而出者,才能被赋予“圣使”之名,获许独立开设新的修道院——在法兰西这等动荡之地,一座修道院便是一支武装力量,容不得半分轻慢。
只是,比起早年纯粹以战力与信仰为标的的盛世选拔,这一次的规矩已因魅魔元素的渗入悄然变质。
白茗的记忆里分明记着:女生的选拔早已不是单纯的策封,而是要前往梵蒂冈,接受“荆棘修女”的改造——那是专为猎杀梦魇生物打造的特殊改造,改造后的修女将成为对抗魅魔与梦魇的利刃。
可男生的“修士选拔”里,从未听说过“改造”一说。
罗格夫口中的“特别改造”,究竟是什么?白茗指尖微沉,望着孩子们浑然不觉的笑脸,心底的疑云又重了几分。
她望着孩子们纯真的眼睛,那些属于“白瑾”的记忆又隐隐翻涌——诺裘曾笑着说“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可眼前这规矩,却荒诞得让她无法用“活”来解释。
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裙摆,白茗压下心头的疑云,摸了摸罗格夫的头,声音依旧温和:“是吗?那要好好加油啊。”
只是那句“特别改造”,像颗小石子投进心湖,漾开一圈圈化不开的困惑。